柴草刚刚被水浸过,并没有久泡水中,湿气不大,拿干布擦一擦,晾一晾,想必很快就能恢复干燥。
赛宁他们劝住了贾行家,然后四人一起动手,把柴草搬到烽燧顶上,搭建成篝架,这时他们已经能够望见夏兵的火把,那火光虽然离得不远,但因夜雾弥漫,他们也看不真切。
贾行家摇头叹息:“雾这么大,烽火也传不太远。”
“是啊。”白眼狼摸了摸篝塔,脸色更加严峻。雾中裹着湿气,柴草非但晾不干,反而越发潮湿。
“等到天亮,咱们可以放狼烟。”肖大户乐观地说道。
贾行家惨笑道:“就怕阴云密布,难现晴日,这雾气不得散去。”
白眼狼静静地盘坐在烽燧顶上,双臂抱在胸前,竖耳聆听着远处的马蹄声,最终摇头道:“夏军骑兵多半会绕过咱们,直插后方,若天不放晴,咱们不能放火放烟示警,后方的兵马就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赛宁沉稳的心理素质在此时发挥作用,他挨着白眼狼盘坐下来,用布轻轻擦拭刀刃,说道:“急也没用。此地地势开阔,眼下又是三月,不会一直不刮风,这雾不久必散。咱们只管养精蓄锐,坚持到那一刻就是。到时候烟火一起,一道接着一道,他西夏的马匹再快,也快不过烽火相传。”
“为防万一,还是派个人跑去最近的烽燧送信吧。”贾行家忽然提议道。
赛宁精神一振,这可是一个逃命的良机。
谁知白眼狼先望向肖大户:“你去。”
“我?”肖大户怔了怔。
“是,大户跑这条路是最合适的。”贾行家心情沉重地附和道。
肖大户面庞渐渐涨红,肥肉抖了抖,冷笑道:“自家岁数不大,可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不必几位哥哥可怜我。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赛宁很生气,这傻小子,大家求你跑你都不跑,这不让人羡慕死了?
“直娘贼。”贾行家愤慨地跳了起来,“你当咱们不想走?走又如何,逃得过夏兵,却逃不过军法砍头!让你去你就爽利些,赶紧去后面报个信,把援军招来,大家还就有一条活路!”
“我不去。”肖大户把脸一扭,说什么也不听。
“别吵吵了,抓阄。”赛宁抓了四根枯草,攥在手心里,“谁的最长,谁去送信。”
贾行家、白眼狼、肖大户依次上来抽,赛宁很阴险地攥紧四根枯草,他们抽哪根,他就暗自把那根在手心里掐断,最后剩给他的,一定是最长的一根。
谁的最长,谁去送信。
贾行家、白眼狼、肖大户先后抽出三根,相互比较,都是非常短小,不过矬子里面拔将军,还是肖大户的那根稍长一些。
大功告成!赛宁把手里剩的那根拿起来,正想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但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赫然发现自己手里那根枯草是最短的,简直短得离谱。
完了,刚才太用力,这根枯草有一半在手心里攥碎了。人品啊……赛宁悲痛欲绝。
“大户,该着你的,你不去不成,别再婆婆妈妈。”贾行家取了水囊,包了一块饽饽,拴在肖大户腰上。
“赶紧上路,迟恐不及。”白眼狼把弓箭挎在肖大户肩头,取了梨花枪塞到他手里。
赛宁无奈地站起身来,天意不可违,他只好接受了这个悲惨的现实,拍了拍肖大户的头顶,鼓励道:“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三人把肖大户送出烽燧,一看外面雾气更浓,倒是容易掩藏形迹,便催肖大户赶紧上路。
“几位哥哥,小弟一定带援军回来。”肖大户眼泪哗哗地往下落,抱拳拱手,转身冲入雾中。
赛宁和贾行家、白眼狼回到烽燧里,检查了一下手头的兵器,然后依次上顶站岗,不站岗的就在烽燧里养精蓄锐。
天色渐渐亮了,浓雾却始终不散,料想至少还要再等一两个时辰,这雾才有可能散去。
赛宁爬到顶上,把白眼狼换了下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四下张望,只见四面都被夏兵插上了旗杆,距离烽燧大约十来步远。
或许他们并不打算强攻这座小小的烽燧,或者他们来的人少,只插了旗杆做好标记,就撤退了……赛宁尽量往好的方向想,以减轻心中的慌乱与恐惧。
“大个!”白眼狼忽然从下面喊了一声。
“咋啦?”
“行家脚上生疽了。”
赛宁一惊,趴在递井边,探出脑袋向下看了看,只见贾行家脱下了鞋袜,两只脚肿得像猪蹄一样,皮肤表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溃烂。
白眼狼焦躁地道:“这地方冷是冷,但算不上潮湿,怎会生出痈疽?”
贾行家有气无力地道:“天气是不潮,可自家乃是汗脚。”
“真要命……”白眼狼束手无策,摇头苦叹。
赛宁把头缩了回去,抱着刀坐在烽燧顶上,心里万分庆幸,他也是汗脚,不过他有桃桃作的军靴,透气性好,还有七双贴脚的棉袜子可以每天换洗,不然他那双脚现在大概也生痈疽了。
忽然,啪嗒一声轻响传入耳中,赛宁警觉地竖起脖子,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夏兵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穿过迷雾,距离烽燧只有十来步的距离,并且仍在向前靠近。
“来啦!!!”赛宁长啸了一声,举起弓来,随便选了个方向发射出去。
但是这一次来的夏兵比昨夜的装备精良,至少每人身上都披着甲胄,手中有一面方牌,赛宁这一箭就被夏兵用方牌挡了下来。
砰!白眼狼用一根木桩堵住了烽燧的门,扔给贾行家一口刀,然后迅速爬到顶上,扬起弓和赛宁一起发射。
“降者不杀!”夏兵中有人用生硬的宋朝官话喊道。
“去你娘的!”白眼狼瞄准喊话的人,拉满弓射出一箭,但这一箭又被夏兵的方牌挡住。
夏兵中忽然传出一阵阵号令,队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兵卒就甩开大步,发足向烽燧冲锋。
其中两个夏兵抱着一根木檑,在队列的掩护下冲到了烽燧门口,兜起木檑,轰然撞击烽门。
“行家,顶住门!”赛宁一边提醒,一边和白眼狼拿起梨花枪,点燃引线,居高临下发射了一次。
两杆梨花枪的喷筒同时炸响,火星喷出,抱着木檑的两个秃顶夏兵齐声惨叫,头皮在一瞬间被烧烂。
来不及填装火yao,赛宁和白眼狼就用梨花枪的枪尖向下扎,阻挡攻门的夏兵。
夏兵似乎很吝啬箭矢,或者是有把握迅速撞开烽门,总之弓手都停在远处掠阵,始终未发一箭。
赛宁正杀得性起,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哇呀呀”,他连忙回头,却见一个夏兵已经爬到上了烽顶,挥舞着长剑冲来。
赛宁收枪回刺,锋利的枪尖从那夏兵张大的嘴巴刺了进去。
“弱智,嚷嚷啥?你要不嚷,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老子了。”赛宁轻蔑地瞥了一眼倒地的夏兵,然后抽出刀来,劈断了钩住墙沿的绳索。
夏兵再次捡起木檑,接连撞击了两次烽门,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整个烽燧都在摇晃,烽门更是碎裂开来。
“行家,上来!”赛宁蹲在梯井前,打算把贾行家拉上来,就关闭梯井,在烽燧顶上作最后顽抗。
“我站不起来了!”贾行家的两只脚烂得不成样子,根本不能沾地。他抱着顶门的木桩,仰起头看了看赛宁,就像落水的人看着岸上的人,泪水纵横而下。
“拉我手!”赛宁把手伸了下去。
贾行家刚刚挺直身子,把手迎过来,夏兵的木檑就再一次撞上了烽门。
门板被撞出了一个窟窿,紧接着,一杆杆长枪从窟窿刺了进来,全都扎在了贾行家的后背上。贾行家身子一挺,连声呻吟都没发出,人就死了。夏兵撞破烽门,蜂拥而入。
“直娘贼!”赛宁从梯井刺出一枪,贯穿了最先闯入的夏兵。
第二个夏兵举枪还击,刺在了赛宁的肩膀上,幸好有铠甲护身,枪尖刺在肩甲上,没能穿透,势头走偏,在甲片上擦出一串火花,巨大的力道把赛宁顶了一个跟头。
赛宁倒在地上缓了一口气,坐起来时,却见一个夏兵已经爬上梯子,从梯井探出半个脑袋。
“去死。”赛宁飞出一脚。桃桃设计的军靴靴底坚硬,这一脚又用了全力,就像马蹄踏进烂泥,在那夏兵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鞋印。
“行家呢?”白眼狼在墙边来回奔走,驱逐着试图攀墙而上的夏兵。
“死啦!”赛宁愤愤地回应着,推动木板封住梯井。
这时,一个身穿红袍、金甲金盔的西夏骑兵纵马驰来,先喊了几声西夏话,然后用宋朝官话吆喝道:“停手!停手!”
夏兵立刻停止了攻势,向后退开几步,但仍围住烽燧,冲入烽燧内的夏兵也没有退出来。
那金甲红袍的西夏骑兵来到近前,勒停了马,昂然望向烽燧顶上的两个宋兵,冷笑道:“昨夜我军长驱直入,左近烽燧均已沦陷,雾浓云暗,你们升不起烽火,何必负隅顽抗?若两位东朝勇士缴械,弃暗投明,某可担保高官厚禄十里相迎。”
“好啊。”赛宁笑了笑,朗声道:“看来你还是个伯乐,不过我兄弟二人乃是八百年不出一对的人才,寻常官禄入不了眼。你且把高官厚禄细细说来,官到底多高,禄究竟多厚,也好让我二人权衡权衡。”
白眼狼不愿多费口舌,就默默地站在一旁,暗中活络着手臂经脉,以便待会儿继续拉弓。
金甲红袍骑兵倒是爽快,笑道:“官职非我所能裁议,不过我大夏崇尚勇武,若两位愿往之,珍肴佳酿、良马美宅自不会少。”
赛宁大摇其头:“不好,不好,我兄弟二人不贪吃也不贪财,惟有一个好色的癖好。听闻贵邦有位文川公主,国色天香,不知有否婚配?若能从我兄弟二人中挑一个作驸马,我们就跟你走。”
金甲红袍骑兵皱了皱眉,面露不悦:“我大夏何曾有过文川公主?就算是有,也不能轻易许配……”
赛宁断然喝道:“胡说!西夏文川公主的事迹,录于《天龙八部》之上,白纸黑字,能有错吗?你居然白齿一启就说没有,太可恨了,我最恨人家骗我!”
金甲红袍骑兵见他言之凿凿,倒有些惶惑起来。
“贵方全无诚意,不谈也罢,劝君速速领兵退去,否则休怪我兄弟刀剑无情。”赛宁摆了摆手,下达逐客令。
金甲红袍骑兵看了看天色,冷笑道:“这雾一时半刻也散不去,我便再容两位斟酌斟酌,劝两位能够审时度势,莫要自毁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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