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慧追杀上去,一枪一个,那几只蜘蛛精不敢迎敌,反而死得更快了些,片刻工夫,七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化作一地恶虫。
悟慧又在观内寻了一遭,将残余小妖除尽,转回大殿寻唐僧道:“师父,此地既是妖巢,还是斩草除根,将它烧个干净才好。”
唐僧点点头,道:“除妖务尽!”
乌平带着唐僧离了大殿,悟慧先将三清圣像搬了出来,这才开始放火。偌大一座道观,片刻工夫便化为乌有。
悟空与蜈蚣精斗了数十个回合,蜈蚣精见地上火起,便要下来观看,悟空哪里容他脱身,一根铁棍舞得风雨不透,拦住去路。
蜈蚣精急得哇哇大叫,一把扯了上衣,丢了铁剑,喝道:“孙悟空,你受死吧!”
光中印
悟空见蜈蚣精脱了道袍,自然知道他要施展胁下金光。他此时也并无闪躲之意,心道,那个美猴王不过太乙金仙修为,被你混元金仙一照,自然吃了大亏,我如今修为比你只强不弱,倒要看看你能将我怎样。
只见这道士剥了衣裳,两只手朝天而举,果然腋下两肋密密麻麻尽是睁着的眼目,眼中迸放道道金光,尽都照在悟空身上。
悟空忽觉眼前一片迷蒙,金光黄雾也不知自何处升起,便将他笼在这光影之中,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这还是小事,更令悟空惊奇的是,他体内那颗混元道果,竟也逃不过这金光照射,一时间竟缩小了许多,那一黑一白两片叶子,竟似要散了一般。
悟空心中大为惊骇,他对这两片叶子知之甚少,若被照散了,还不知能不能恢复如初,若是有损修为,那几颗蟠桃岂不白吃了?
好在黑白叶子只稍散即凝,还复如初,悟空这才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这金光该如何破解,更想不通这只蜈蚣精怎么会如此厉害,他的金光竟似能将人的修为降低,这本事真是逆天一般。悟空强运起玄空法秘诀向上一望,这才看出端倪来。
在无边金光之中,孤零零悬着一颗大印,蜈蚣精发出金光的确不假,但他那金光并无什么威力,而这颗大印发出的同色金光,才真正厉害。
悟空看见这颗大印,心中震撼,这岂不是《器典》中排名第四的混元金印!他也清楚记得,混元金印下的那行字——制造化,动阴阳。
悟空忽然明白了蜈蚣精的意图,他使金光罩住自己,其实乃是要掩盖住金光中暗藏的混元金印,以此来触动自己的阴阳两叶,如自己所料不错,这颗混元金印有降低混元金仙修为的效用。
好险,若不是自己误打误撞修至混元金仙巅峰,今日还不知是何结果;若不是自己的造化都是人参果和蟠桃结成,精纯无比,或许许多年修为将毁于一旦。
看来自己倒是猜错了蜈蚣精的来历,希望自己修为大降的人,绝不会是玉帝。玉帝或许也恨自己,但他从始至终也不参与造化神猿之事,更不会冒着触怒三清的危险来暗中加害自己。那么这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
怪不得,怪不得黎山老母会提醒自己去寻毗蓝婆菩萨,怪不得毗蓝婆菩萨毫不犹豫便出手相助。
回想起毗蓝婆菩萨,她在《西游记》中只出手两次,一次是为了蝎子精,一次便是为了这蜈蚣精(或混元金印),这两次看似寻常,其实都至关重要!
九天玄女啊,这个女子不寻常。
悟空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便要奋起身来打杀蜈蚣精,但他想了又想,若是自己真打杀了蜈蚣精,是不是便说明自己至少也有混元金仙的法力了。索性将计就计,装作被金光所制,找人求救去吧!
悟空见上面离那混元金印太近,自己不敢向上走,只好使个土遁术,往下面钻来。这金光看似无边无际,其实也只照了二三十里,悟空遁了一会儿,探出头来果然平安无事。
悟空记得,在《西游记》中逃遁之后,便见到了黎山老母,是她指点自己去寻毗蓝婆菩萨来降服蜈蚣精的。
他在荒山中寻了片刻,也不见有半个人影出来,悟空暗道,莫非黎山老母不来了?他仔细想了想,还真不记得毗蓝婆菩萨住在何处,再说,即使知道,便这么直截了当去找,是不是太过冒昧了。
正在此寻思着,忽见天上飘落一张纸笺,悟空大喜,追过去抓住,纸笺上写两行娟秀小字:向南千里,紫云山千花洞。落款写着“黎山”二字。
悟空差点儿没笑出声,原来黎山老母并未爽约,由此看来,黎山老母也是燃灯、弥勒一伙的,龙华会这股势力,实在是不小啊!
悟空径直往南面飞来,须臾到了一座山头。这座山,果然紫云围绕甚是稀奇,而一座石洞之前,奇花满涧,香兰围屋,芳草古树,野禽幼鹿,瑞霭祥云片片,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悟空满心欢喜落在石洞前,走了进去,内中更别有洞天,行了二三里,方才见到毗蓝婆菩萨坐在榻上,悟空见了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这是九天玄女啊!
第一次见时还不明身份,也没什么感觉,今日心中却感慨激动,难以言表。
毗蓝婆菩萨见悟空来了,也不稀奇,问道:“悟空来此何事?”
悟空恭恭敬敬道:“菩萨,我保唐僧取经行至黄花观,遇到一个厉害妖怪,他能放出金光来,实在难以降服,故来——”
毗蓝婆菩萨哈哈一笑,道:“你这猴子,哄谁呢,那蜈蚣精虽厉害,但也不是如今灵明神猿的对手,你若要降他,还不容易得紧?说吧,到底为何?”
悟空被毗蓝婆菩萨揭穿了心机,也不觉惭愧,便笑道:“菩萨,是黎山老母指引我来的。”
毗蓝婆菩萨微微诧异,道:“旁人不急,她倒急了。”悟空听毗蓝婆菩萨似是和黎山老母甚是亲近,不由得将黎山老母身份又抬了几分。黎山老母这个人物也神秘得很,不知她又是何来历呢。
毗蓝婆菩萨道:“你既来寻我了,我自然要为你出力,先去擒那蜈蚣精,回头再和你叙话。”
悟空先行谢了,然后便在前引路,将毗蓝婆菩萨带到黄花观。
到了那处,道士正在山头歇息,见悟空来了,道士又放出金光来,毗蓝婆菩萨只伸手一指,金光立破,悟空惊讶地发现,金光中那个混元金印却不见了。
毗蓝婆菩萨又招招手,道士滚落尘埃化出原形来,乃是一条七尺余长的大蜈蚣,菩萨喝道:“去南面紫云山等我发落!”蜈蚣精不敢多言,俯首帖耳驾云而去。
悟空看得心惊,毗蓝婆菩萨也实在太过霸道了,只动动手指,便将一个混元金仙料理得如同小猫小狗一般听话。
毗蓝婆菩萨道:“唐僧有事否?”
悟空摇了摇头,毗蓝婆菩萨驾云回转,悟空也跟着回到了千花洞中。
菩萨叫蜈蚣精守在洞口,领悟空进了洞,落座后道:“你看出混元金印了?”悟空点了点头。
毗蓝婆菩萨从怀中将金印取出,放在手上道:“此印确是宝贝,但放在你手中,恐成祸事,还是我留着吧。”
悟空不禁无语,《器典》排在第四位的,岂能不是宝贝,可菩萨只拿出来一晃,又收了回去,真是叫自己心痒。
菩萨又道:“你那天机棍才是天下第一,趁早找个时机锤炼去吧。”
悟空确是想将天机棍重炼,但始终取经,哪里有这个空闲,于是道:“这事可是紧急?”
菩萨道:“或许要紧,或许无妨,迟早会用得上。”
这个回答稀里糊涂,悟空也不敢多问。他知道毗蓝婆可不是三清,行事向来古怪得紧,唯恐一个出语不当,便少了刨根问底的机会。
悟空还是先拣眼前的问,于是道:“菩萨可知道朱紫国雌雄孔雀之事?”
毗蓝婆菩萨点了点头,道:“你如何知道此事的?”
悟空道:“是观音菩萨说的。”于是他将金毛犼掳走金圣宫娘娘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毗蓝婆菩萨道:“观音这谎扯的,真是落了下乘。”
悟空问道:“怎的,难道竟没有这回事吗?”
菩萨道:“有倒是有,不过雌雄孔雀并未回西天去通风报信,佛母孔雀也不在西天。”
“啊!”悟空一惊,“那他在哪里?”
菩萨道:“在佛门地狱之中。”
原来如此,悟空又问道:“那他……可是无边菩萨之一?”
菩萨道:“无边菩萨,皆在佛门地狱中,灵山菩萨,尚在世上的,也只有你见的这几个了。”
悟空惊骇,看来佛门地狱中还有好大机谋,不然怎能需要如此多的菩萨。
悟空道:“佛母二子,为何从灵山跑了出来,又到朱紫国中去作甚?”
菩萨道:“你为何不自己想想?”
自己想想,想什么?悟空一阵发蒙,看着菩萨不语。
菩萨叹口气道:“为难你了,我说了吧。那两个孔雀并非佛母之子,而是他使佛门地狱中造化之胎做出来的。”
哦?竟然是这样,悟空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佛母在佛门地狱中,哪里还会是什么佛母,基本和苦力无甚差别了。他身处险境,怎还会有空暇和闲心做两个孔雀来玩,所以必定是有大用处的,这用处是什么,这两只孔雀是如何从佛门地狱中出来的呢?
悟空脑中灵光一现,忽道:“我知道了,佛母可是要这两只孔雀去报信的!这两只孔雀……从子母河中出来,然后一路向西,去寻燃灯佛祖,途中正好经过朱紫国,却不料被个凡人国王给射了下来。”
毗蓝婆菩萨微笑道:“还不算笨,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盘古变
见毗蓝婆菩萨和自己打起了哑谜,悟空紧张情绪逐渐缓解,笑道:“能猜中一半已不错了。”
菩萨道:“孔雀身为凤凰长子,修为着实不俗,若不是身有禁制,岂能被如来所控?他放出雌雄孔雀来,定是在佛门地狱中发现了什么。”
悟空问道:“燃灯古佛不是和泥犁菩萨分管各半吗,为何佛母不去找燃灯佛?”
菩萨道:“你却不知了,每个各管一半是不假,只是泥犁菩萨那边却是可入不可出的。”
悟空这才明白,原来自燃灯这边到泥犁那边可以,泥犁那边的人却永远无法到燃灯这边来,如来心思真是缜密至极了。
悟空又问道:“这也是阵法的缘故吗?”
菩萨点了点头,道:“阵法之奥,行至极处,可借天地之力,如来于此道极为精通,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悟空脱口而出:“元始如何?”
毗蓝婆菩萨道:“元始的阵法,都是如来教的,现在……许多年没见了,也不知他是否又有精进。”
悟空又问:“那只雄孔雀现在何处?”
菩萨道:“那两只孔雀并非为朱紫国国王所伤,依我推测,只怕是佛门地狱中有人发现雌雄孔雀逃出,追到朱紫国寻见,恰逢国王狩猎,便将这事栽赃在他头上。而道教小丫头杨婵不知好歹,敢来朱紫国传播道教,如来正好借题发挥,派观音给她个小小惩戒。那两只孔雀我也没见着,想来早已没命了吧。”
悟空想想道:“观音将此事起因安在佛母身上,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反正无人能见佛母,无法印证此事真假。但菩萨方才说雌雄孔雀到不了燃灯佛那边,他们又是如何从子母河出来的呢?”
毗蓝婆菩萨笑道:“我几时说是从子母河出来的了,分明是后土破开泥犁菩萨之界,佛母孔雀趁机浑水摸鱼的。”
原来如此!朱紫国这段故事的根源竟在于后土,这可真是大出意料,这便是后世所说的蝴蝶效应了吧。
而毗蓝婆菩萨并未亲临,许多事情却如同亲眼目睹,这更让人震撼惊佩。
悟空道:“佛母这做法十分凶险,又十有八九不成,却偏偏要如此行事,真是难解。”
毗蓝婆菩萨看了看悟空,道:“你可曾有过生不如死之时?”
悟空一怔,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笑道:“生之乐趣无处不在。”
菩萨叹口气道:“你可曾看过生不如死之人?”
悟空立时收敛了笑容,第一个浮现在脑中的便是小张太子,那些幽冥地府和佛门地狱中遭受无边酷刑之人,若真是那样,还真不如一刀了断了。
菩萨接着道:“佛母虽不至到那个地步,但地狱中幽暗丑恶,度日如年,便有一丝机会,他也是要尝试一下的。”
悟空道:“那两只孔雀既然被佛门地狱追回,这条线便是断了。”
菩萨道:“即使如此,至少我等又多了一分提防之心。”
悟空又问道:“观音菩萨对此事又知道多少,我已叫老君策反观音,不知是否能成。”
菩萨略微诧异,但只稍稍一想便道:“你可是要将唐僧便是阴阳神猿之事透露给她,叫她恨恶如来?”
悟空道:“正是。”
菩萨道:“或有所得,但看机缘了。”
悟空再问道:“菩萨可知大圣国师王菩萨一事,他被大禹等人从灵山救出来时记忆全失,是不是他也曾在佛门地狱中待过?”
菩萨道:“我听过此事,你猜得不错。”
悟空道:“可有法子叫他恢复记忆?”
菩萨摇头,道:“这事事关重大,脑中原来的想法是从魂魄中除去的,断了根,就算盘古重生也没这手段了。”
悟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要除去魂魄中记忆,恐怕与造化阴阳脱不了干系,难道如来也懂造化之术?便道:“如来是否精通造化?”
毗蓝婆菩萨道:“若说精通,确是精通,有关一切造化之事他都知晓,比你我等人知之甚多,但他确确实实并非造化一脉。”
悟空急问道:“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菩萨道:“在上一会元之厄来临时,我便猜测,如来可能在上上个会元便存在了。”
“啊!”悟空大惊,难道这个如来竟是不死之身么,或者说他早早便发现了渡过会元之厄的法子?
悟空想想道:“是不是他早就将造化神猿玩弄于股掌之间,两个会元,甚或更多个会元里,他已将造化之事摸得一清二楚?因此才能知道造化之精的炼取手段?”
“哦?”菩萨眼中露出惊喜之意,“你竟能猜出造化之精?”
悟空被毗蓝婆菩萨——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被九天玄女——夸赞,心中说不出的惊喜。
玄女道:“我是猜了好久才推测出炼天的目的,不想你今世寥寥千年,灵智竟到如此境地。”
悟空道:“也是猜测而已,幸亏地藏王菩萨与我详解造化之精,我才有此想法。”
玄女叹道:“此会元中,我甫得造化之身,渐渐懂得造化天为,凡造化一脉,都是天性纯真讷于心机,却不想竟渐渐被逼迫得也要算计求生才行。”
悟空道:“造化无性,却也不能任人宰割。菩萨自言今世才为造化一脉,我倒有了好奇之心,上个会元之中,造化之目、造化之判、造化之听又是哪三个呢?”
玄女道:“问得好!”然后她极为郑重,一字一顿道,“上个会元中,根本没有这三人!”
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意料了,悟空震惊了好一会儿,急忙又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便是说,如来并不知道玄女、地藏、谛听是造化一脉,或许……也不知道元始大天尊得了一丝盘古造化之精?”
玄女重重点了一下头,道:“不知!”
自从悟空在三界中遇见了鲲鹏,盘古开天辟地、鲲鹏澄清天宇的故事便在头脑中根深蒂固,鲲鹏说:“多少次,盘古一斧劈开天地,然后释然而卧……”既然这样说,那劈开混沌便自然不是一次了,会元之厄到来时,天地万物皆亡,但造化之物却在混沌中孕育而生,待盘古复活,再行开天辟地之事,天地会元之始……
而如玄女所说,这一会元的盘古竟然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他身为开天之主,该和鲲鹏一样,对天地之事毫无关扰才对,为何他将自己的造化之精分出来给了元始一丝,又将自己视、听、判三种造化神通传给玄女三人呢?
地藏、玄女、谛听恰与如来为敌,这是巧合,还是盘古刻意而为之,难道盘古也看出了如来的阴谋,要阻止他在天地间作乱?如果是这样,那如来的阴谋该有多大?
想起鲲鹏,自然想起他腹中之界,悟空暗自思忖,鲲鹏只道自己不参与世上之事,其实他将大禹等人藏在腹中,用长须将自己卷了进去,这又何尝不是掺和了进来,若追究起来,鲲鹏对齐天岭这一势力的成长堪称居功至伟!
而鲲鹏和盘古一样,所行之事的矛头俱都隐隐指向了如来。
悟空想了一阵,道:“这么说起来,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并未从世上消失,或者说……并未死去?”
玄女道:“盘古或许不在,但造化自然不死。”
悟空道:“此会元和上一会元究竟有何差别,竟能让盘古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玄女道:“盘古所为,乃是造化抉择,自然不会错的。”
悟空又道:“倘若会元之厄依旧,下一会元是否还会有盘古开天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