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出了很多很强悍的使者,有明朝派到别人那里去的,也有外面派到明朝来的。最诡异的要算万历三大征抗倭援朝时派去与倭寇谈判的大忽悠,而胆子最大的使者之一就是这位石天爵了。他在鞑靼与明朝还在尖锐对立,不停地互相攻伐,华夷大防的环境下两次来明朝请求开市,胆子不可谓不大。
华夷大防,这是个被女直野人当权后篡改过的词。华夏汉族从来不是民族主义者。所谓的华夷大防,本意是文明先进和愚昧落后的区别。但女直野人当政后,为了抹杀他们属于落后文明的本来面目,篡改了华夷这个词的原本意义,把华夷这个词定位成了狭义的民族对立。如果说我华夏汉人是那么仇视外族人的话,从正德开始不断学习西洋火器,明朝末年翻译西方着作,在京城里给葡萄牙传教者赐墓地这种种的举动根本说不通。华夏汉族对其他民族先进技术,先进文明的包容和接纳,以及华夏汉族广阔的胸襟,开放的态度,是后世的女直野人难以想象的。因此,当所谓的千古圣君番薯大帝哀叹‘华夷大防’的时候,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但按他老人家那么深厚的‘汉学’功底,我们可以认为他是知道这个词原意的。因此他才哀叹,才开始把一个先进的文明给硬生生的杀入了野蛮、落后和愚昧。
石天爵是汉人,个子不高。长期在草原上的生活让他变得黑黑瘦瘦,满脸风霜之色。但是石天爵的眼睛里还是很有神采。在刑部大牢关了好几个月,也没让这个本是汉人的鞑靼使者屈服。这并不让钟原感到意外——当时几乎所有的汉人,哪怕是投靠鞑靼的,身上都带着华夏儿女特有的印记——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这些优秀的品质却在钟原前世二百多年前的一场场屠杀里,被抹杀的干干净净。
这是石天爵第二次被俺答派到明朝求开贡市。第一次来,一到山西边境就被赶回去了,连长城都没让他进。要按钟原前世的历史,这次被龙大有抓住送往京城后,石天爵是要被千刀万剐而死的。钟原的意外附身救了他一条小命,而钟原也有幸在乾清宫见到了这位不怕死的鞑靼使者。
“化外小民,鞑靼使者,石天爵拜见大明皇帝陛下。”石天爵没有行叩拜大礼,而是行了个鞑靼人拜见最尊贵客人的礼节。
钟原只是笑了笑,可几位阁臣脸上挂不住了,特别是严嵩,他是礼部尚书。严嵩跨出一步大喝道:“放肆,见到吾皇陛下,怎可不行叩拜之礼?你身为汉人,怎可行这夷狄礼仪!背祖忘宗的东西,你……”
石天爵抬起头来,他认识严嵩,轻蔑的看了一眼严嵩,鼻子里哼了一声,打断严嵩的话说道:“严大人,自从小民家中田土被夺,无处容身,亲人纷纷饿死,小民孤身逃往鞑靼之时,已不再是大明的子民了。小民奉俺答汗之托,前来求开贡市。若时时以汉人自居,乃是对俺答汗的不忠,是对鞑靼的不义。想必严大人也不会看得上一个不忠不义之人吧?”
一番话说的看似有理有据,气得严嵩胡子乱颤,指着石天爵,大喝,“你……”眼看就要发火。钟原忙给拦住,斗嘴有啥意思,说正事儿。钟原摆了摆手,递了个眼色给严嵩,严嵩悻悻退下。
钟原嘴角带笑看着石天爵,这让石天爵也有些纳闷。因为之前的印象,他觉得这位皇上阴鸷残暴,多疑猜忌,他来只是为了鞑靼人和边关的百姓能有个活路,试下运气,当然也有俺答的委托。可看见自己顶撞严嵩,不行三拜九扣的大礼,这位皇上居然没有爆发,这就让他也纳闷了。没等他多想,钟原开口了:“好,既然你不愿做汉人,朕也就把你当成鞑靼人,正式的和你谈一些事。不过之前朕有些事情要说。第一就是你很有骨气,但是却缺乏做使者的冷静,你激怒了我,就不想想开市的事情还要不要谈了么?你的任务是高于一切的。”看到石天爵又想开口,钟原摆手止住了了他,继续说道:“知道你不服气,朕也不再说这件事,你自己去想吧。第二件要说的是,俺答求开贡市的要求,朕准了。不过,不是什么贡市,而是互市。你们用你们的马匹、皮毛等来等价交换我国的茶叶,盐,丝绸布匹等等。朕决定在河套地区修建一个堡子,来充作市集,地方我们选,而且我们要驻军,目的是为了保护双方的商人。”
石天爵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变了,开口说道:“皇帝陛下,此事……”
“我知道你不能做主,因此你回去告诉俺答,叫他好好考虑下。”钟原打断了石天爵的话,“这次朕不是由官方来主持开市,而是允许民间商人自己去做生意。朕驻军一是为了保护,二是为了收税。你也知道,大批的货物到了那边,不可能一下子交易完,需要地方存放。朕得给朕的子民考虑周全,他们给朕缴税,朕就要保护他们和他们货物的安全,因此这是一定要的。当然,城堡周围可以放牧的地方朕也不会占着,可以任由俺答的族人放牧,而想在城堡周围开垦土地的朕的百姓,朕也会允许。你是从边关来的,应该知道有这样的百姓。只是一样,不许派兵抢掠朕的商人和百姓。不然朕必发倾国之兵,向俺答为朕的子民讨个公道,你可以去问问俺答,这样的情况他承受得住么。”
石天爵认真的听着钟原的话,也在考虑,这时钟原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奏折,递给石天爵说:“你来了很久,被囚了很久。这里有份军报,说的是这个月朕的将士和俺答在山西大战的事,还有朕的两位勇猛的将军,带着要为去年七月山西百姓复仇的士兵,深入鞑靼境内讨还公道的事。你先看看吧。”
黄锦把奏折递到了石天爵手上,石天爵认真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石天爵的手不由的颤抖,激动着用带着颤音的声音说:“两国交兵,互相攻伐,情有可原。但皇帝陛下怎么能做出这等有违天和,有伤仁德之事?百姓何辜,皇上何以忍心,从容士兵杀戮百姓?”
严嵩又要跳起来了,这小子越来越大胆了,刚要斥责,却又被钟原拦住。钟原正色说道:“朕已经说过了,这是复仇!复仇之战没有任何仁德可言。难道对你石天爵来说鞑靼人是人,朕治下山西的千万百姓就不是人么?仁德之言你们也好意思说出口?这就是个警示,如果鞑靼人再敢越我边墙,杀我百姓的话,我大明每一条百姓的性命都要鞑靼人十条来赔偿!血债只有血来偿,这个道理我想你懂。以前不是我们不会杀人,而是我们的理性和道德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但是你们要一再挑衅的话,我们也会做出你们曾经对朕的百姓做过的那些事。把这话也带给俺答。朕想着他现在也应该明白了。”
石天爵听了这些话,身子也是一抖。
钟原没理他,继续严厉地说:“这次有朕的国书一份,你一起带给俺答,里面各样的条件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好好商量下。之前你们求市朕不许,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诚信,现在朕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何去何从,你们自己考虑,千万不要自误!跟着你回去的还有去年七月放任俺答抢掠山西的几个朕的‘好官’,你一并带给俺答,给他做奴隶。不过你告诉他不要想错了,这是朕对自己不争气的官员的惩罚,而不是怕了他俺答,明白了么?”
石天爵点了点头,钟原满意的说:“就是这些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石天爵想了想说:“小民希望大明与鞑靼世代友好和平,再无纷争。愿陛下仁慈对待两国的人民。”
钟原笑了笑说:“和平,是要看双方的诚意的,不是说一说就能做的到。至于如何对待朕的子民,这是我大明的事,还轮不到鞑靼来操心,你去吧。”
说着一挥手,让严嵩带着石天爵出去了。其他人也跟了出去,毛伯温没动。他等着众人消失在殿外,才开口问道:“皇上,俺答能答应这些条件么?如果不答应,咱们真要开打么?”
钟原叹了口气,说道:“朕也不知道呀。希望他识时务吧,他后方、侧翼也不是很安稳,毕竟他还没统一所有的部落。因此,他也不想与我们正面冲突,这才会有一次次的求市。毛师傅想必也是这么分析的。如果万一他不愿意,也只有开战了……朕绝不会怕,却也不想打。天下的事情太多了,有好些积弊等着朕去改正呢,这时候要打起来……”
乾清宫大殿里君臣相对无言。
过了两天,石天爵就带着给俺答的国书,和押送这一大群人的士兵一起上路了,目标是草原——俺答率领着的鞑靼人的天下。而百官们继续的努力管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钟原则把皇史筬里的里前的奏折批示土地资料等搬来了一大堆,开始研究起来。
不像看小说,读这些史料无比的枯燥乏味,以钟原的以前性格这些东西看个半天就烦了。可自从钟原下定了决心,就硬着头皮逼自己看下去,啥都不懂就搞改革?那叫乱搞。
日子就这么无聊的过着,顺便等着李珍等人进京,也等着石天爵的消息。可这两边消息传回来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苦闷呀,幸好有三个女人三个孩子给自己解解闷,不然钟原就崩溃了。
一天下午,钟原正在看大明会典,黄锦从外边进来,一脸的不高兴。钟原就问什么事?黄锦说:“皇上,您要的东西送来了,工部问奴婢要钱呢。你说这些个大人,户部那么多钱,怎么老惦记着皇上的内帑,真过分!”
钟原听得莫名其妙,我要啥玩意儿了?黄锦气呼呼的说:“就是皇上去年要让工部找得番薯,有人送来了。两担,二百两银子呢!”
钟原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好事儿,自己马上也要成千古明君番薯大帝了,这还不是好事儿么?钟原叫黄锦让工部送进来十几个,其他的让工部找会种的人,先在京师附近的皇庄里种上,有了经验再往其他地方推广。吩咐完了,他叫黄锦等下送几个到后花园。
钟原自己也起身,前往御花园,他要亲自动手烤红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