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哼哼冷笑,“凭你也杀得了他!你在骗我!”
皇甫鹿鸣微怔了下。他的反应使我的心忽然生出些希望来,或许宗伯孤注根本就没有死,这只是我的梦?
这段时间总是被梦纠缠呢!
“我不要听你这个乱臣贼子说话,出去!”
我想立刻睡一觉,一觉醒来发现所有的事情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虽然是极凶险的,但是还能够挽救。也就是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从前总觉得那些让我受不了的事情,如今都是令我怀念的,我甚至怀念那个黑衣人,怀念澹台那速被困的日子,怀念我在宫中走动与宗伯孤注闹气的时候。
他蓦地站了起来,“你不要在我的面前讲什么乱臣贼子!宗伯孤注,他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是他窃取了李氏江山!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要怪就怪他自己,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他总是那样心软,这片江山,迟早就是恭手让人,既然如此,与其让给了别人,不如让我来做皇帝!”
我捂着耳朵流泪,心如死水。
他却猛地将我扶了起来,并且抓住了我的手,使我不能够去捂住自己的耳朵,“我现在在跟你讲话,你要听知道吗!”
“我不听我不听!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你说这是李氏江山,为什么穿上龙袍的是你而不是李重袖!为什么?你做了卑鄙无耻的事情,在危难的时候落井下石,终于得到这件龙袍了吧!这又能怎么样?是皇帝又能怎么样,你终究不过落个阴谋诡计强取豪夺的名声罢了!你将遗臭万年!”
他忽然狠狠地吼了句:“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遗臭万年又如何?!是你亲口答应我的,你要幸福!是你答应我的!可是后来,我看到的是什么?!我只看到,你在他们的伤害和欺骗下,每天都很伤心难过!甚至你差点死去!如果他们不能给你幸福,不能保护你,便让我来好不好!”
我愕然。
“你,到底在说什么?”
皇甫鹿鸣的情绪平稳了些,“我在说,我想让你幸福。所以,不要再纠结过去的事情,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只要你开心,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好,那你把宗伯孤注还给我!”
他的眼神冷冷的,“还有呢?”
我的思绪很混乱,但这时候已经感觉到,或许澹台那速的事情也与他有关的,于是道:“把澹台那速也还给我!”
皇甫鹿鸣忽然哧地笑了下,那一笑里充满着浓浓的不屑。
“荡妇!”
这便是他那日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清晨。
皇甫鹿鸣差人送来了两只骨灰坛,贴在坛上的短签上分别写着宗伯孤注和澹台那速的名字。我仔细地看着这两个坛子,我在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若说皇甫鹿鸣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谎,但是原来他是个最大的说谎者,是个骗子,他骗得世人都相信他是忠臣。可是他实际上是天下最大的骗子,那这两个坛子里,到底是不是让我刻骨铭心的那两人的骨灰?
倘若真是如此,活不下去了啊。
我便在这两个骨灰坛前枯坐整日,接下来的几天,皆是如此。其实我应该出去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真相残酷到我不能再深入一丝一毫。直到柳儿再次跟我说话,“唉,你真的打算这样饿死吗?其实没有什么啦,说到底不过是两个男子。皇上不错啊,他喜欢你,你该偷笑才对。”
我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却又继续道:“明天你家人就要进来皇宫了,你怎地也不做些准备?毕竟都有些年没见了吧?那肯定是很激动的场面。”
我哧地笑了起来,原来我在这种情况下才可以见到家人。
“黑衣人呢?”
柳儿瞪大了眼睛,“什么黑衣人?”
“你义父啊!他在哪里?”
柳儿哦了声,仿佛才恍然大悟,“你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有些话我现在说不太方便的,而且被他知道要被责难。”
她现在倒挺好说话的,正这样想着时,她却又道:“其实你也挺可怜的,整天不是哭就是枯坐,你看你都憔悴了,迟早也是被皇上打入冷宫这条路。不过你命好,他不会这样做的,谁让你竟是公主。”
“公主?我是哪门子的公主?”
柳儿仿佛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道:“明天你就知道了,而且你能够见到你想见的人。”说完,便匆匆地走了出去。
……明天。
第二日,皇宫里举宫欢腾,那喧天的锣鼓,仿佛连房子都能震塌了。反而是后宫,因为被皇甫鹿鸣清空,将宗伯孤注的妃嫔都押往了大理寺修行,所以静悄悄的,别说什么热闹劲儿,便连聊天儿的人也没有呢。
柳儿和兰蕊替我打扮一番,便静静地等待着那些个我将要见的人。袖子里却藏着把短刃,也不介意是皇甫鹿鸣赠的,只要锋利就好。这时候,我也终于想谈谈关于宗伯孤注的事情了,虽然触摸到他的失败会让我觉得很痛,但我至少能够想象到他最后的时刻,或许我能够更有勇气些。
过了没多久,便有小轿来接。
上轿的时候,柳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唉,你说等会儿有奴婢们请安,该叫你公主呢?还是该叫你赤妃娘娘?或者是……唉呀,难道皇上连封赐的事儿也免了?直接让你从宗伯家的赤妃过度到了皇甫家的赤妃,那可有意思的紧……”
轿行至半路的时候,忽然经过了一个看似很熟悉的地方。对,那里太熟悉了,上次与宗伯孤注就是行到那里的时候忽然进入了那条甬道。我的眼泪哗地要流下来,虽然我守着那两个骨灰坛子好几日,但我怎么能够相信他们已经死了呢?或许宗伯孤注又开始玩小孩子游戏,在甬道中和大家捉迷藏呢吧!
让轿子停了下来,我走到那处仔细地观察着,双手在墙壁大柱上摸摸,双脚跺跺,希望能够找到甬道的入口。
但是这样折腾了好半晌,只是引得宫婢们都诧异地望着我而已,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个出口。
忍不住又要哭了,更加焦急地瞪在那条甬道。
“你在找入口吗?”
我蓦地回过头,只见皇甫鹿鸣已经走了过来,我顿时兴味索然,而且他竟然已经知道这里有个入口,这么说,连他张地图都都得到了。我忍着泪水,忽将眸子凌厉抬起望着皇甫鹿鸣,“你即知道这里,那么他必是连这里都不能藏身喽?那么他就是逃喽!”
皇甫鹿鸣并没有生气,只道:“你想怎么说都可以。但是这个甬道确实已经不再是秘密,我们找到了那张传说中的地图,有了这个地图,这个秘道已经不再具备它从前所具备的功能。雪儿,别再挣扎了,接受现实吧。其实他曾经没有好好地珍惜你,使你那样痛苦,为什么你现在反而放不下他呢?”
我冷冷地望着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肯定像死鱼眼那样没生气,淡声道:“鹿鸣,如果你被皇上或者是那速哥哥杀了,我也会很伤心的,但是我不想为你报仇。但是如果孤注和澹台那速因为你而死了,我肯定会报仇的。鹿鸣,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免得将来给自己留下祸患。”
“你——”
他的眼里现出痛色,“你就,这样恨我吗?”
我哧地冷笑,我怎么能够想到,一直以为让我如此痛苦,使我的命运总是受到摆布的人会是他呢?
“鹿鸣,你可知,皇帝是自称为‘朕’的,你还没有改过来,你当不了皇帝。”
“你——”他再次语滞,坚硬的下巴紧崩,他快要气炸了。
我慢慢地蹲下去,望着眼前那片平坦的地。皇甫鹿鸣默了片刻,“我——朕的事很多,没有时间来劝你。不过,今天是你跟你的亲人见面的日子,你不要再这样了,这不是你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吗?你总希望母妃像亲生娘一样的爱你,能有个很英雄的爹,其实你什么都有,你从来就没有缺过,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含山公主。”
“什,什么?”
他轻轻地扶起我,“走吧,去见见他们吧。以后你便会明白,除了我,没有人能够给你这一切,澹台那速不能,宗伯孤注更不能!”
我是在泰和殿内偏厅见到那群陌生的人。
他们见到皇甫鹿鸣都齐齐地跪下三呼万岁,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们的样子,他们便又转而向我扣首道:“参见含山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而这时候,便只有两位年龄稍长的一对男女仅只站在旁边,男子满身贵气,眼里带着丝丝的笑意,但整个人却是漠然的。而女子大约三十多岁,容貌美丽轻婉,眉间似有颗很大的痣,并不影响其美貌,反而平添了几分风韵。
在我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看着我,尤其是那女子,更像是激动不能自抑,眼里闪烁着东西,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却又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顿时觉得这情景很熟悉。
虽我常常流泪,但其实我也总是控制自己去流泪,骨子里的倔强与坚强,使我觉得流泪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等待一切礼数完毕,女子已经迫不急待地轻唤出声,“含山……”
我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
皇甫鹿鸣于是道:“雪儿,这便是你的亲生父母,瑞王和你的母妃纪王妃,还有他们,他们都是瑞王府的得力助手,小时候看顾过你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也没有今日的重聚。今日确是值得庆贺的一日。来人呀,吩咐下去,给各位备酒备菜,不醉不归!”
皇甫鹿鸣的介绍一完毕,纪王妃便两步冲到我的面前,将我紧紧地拥入怀里,“含山,我的女儿,为娘想得你好苦……”
我木然地,被动地被她紧拥着,只有被陌生人拥着的紧张和排斥。
而那位瑞王也终于说话了,“雪儿,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是为父不好,不过总算结果是好的,我们夺回了属于我们的一切,你是功不可没,而且从此以后,我们便堂而惶之心安理是地住在这本来便属于我们的皇宫,再也不用分开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冰冷,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