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嫣然终于震惊了,她呼地站起来,盯盯地望了我片刻就想要离开,我望着她匆匆的想要逃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提高了声音,“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吗?你来不就是想问我,他到底怎么样了吗?”
她的脚步倏地顿住。
我又道:“行!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出宫后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他现在的情况,但是——”
她终地转过身来,声音有点低哑,“但是什么?”
“告诉我,你和他之间的故事。告诉我,你是谁。”
她缓缓地走了回来。这时候的阳光,那样无遮无挡地射进来,我感觉她的身影,她的神情都被埋在一片光影中,有些不真实的恐怖。我不由地瑟索了下,却终是没有后退,反而站了起来迎向她,两步到了桌前,拿起茶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将口中的血腥气冲淡了。这才将已然站在我面前很近的地方的她看清楚了。
只见她唇角带着些残忍的笑容,“你想知道我是谁,好,我马上告诉你。但是,你要说话算数,如果你胆敢食言,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忽然不想知道她是谁了。
外强中干地颤声道:“同样,如果我感觉到你有一丝的欺骗我,那么我也不会告诉你澹台那速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及他的下落。”
或许,她就是皇甫嫣然,这才是最好的。
但是我已经来不及阻止她,她说:“其实我是北王李速的未婚娘子!圣君答应我,只要我完成自己的任务,我就可以做北王的娘子!所以从很多年前开始,当我决定冒充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进入恒王府,我的唯一的目标,就是完成任务,然后成为他的娘子。”
手中的茶杯,终究还是拿不稳,掉到了地上,哗地碎了一地。
“哦。你果然不是真的皇甫嫣然。”
她冷笑,“难道不是在我还没有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皇甫嫣然了吗?你在装什么装?我根本不怕对你说出这些事,因为你纵然知道,却什么事也做不了!”
是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无凭无据,就算我对宗伯孤注说,这个人不是皇甫嫣然,但她却依然是他的妃嫔。就算我告诉宗伯孤注,这个女人想杀他,他也未必相信的。就算是相信了,恐怕恒王府也要受到牵连的。
我自嘲地想着,讽刺啊讽刺,曾经我那样痛恨过恒王府,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竟然还能把恒王府的安危放在心头。我真的是自讨苦吃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被称为皇甫嫣然的女人,和柳儿一样可恶,或许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算计着恒王府,算计着恒王府内的每个人,以至于影响着每个人的命运。
可恶啊可恶。
我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也坐了下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坚强的男孩子。当年,他虽然被太子救回定难国,却只能当太子的玩物。那时候,我不过是太子府里,专为太子养马的马夫的女儿,我爹是,府里最好的养马者,他能把任何马都调教得很乖。每次,太子要带着他出去骑马的时候,我都会和我爹一起跟去,专为他们伺马。”
根据她的述说,我能够想象当时的画面。
当时还是太子的定难国圣君,是个很凶残而又冷酷的孩子。
他在十岁的时候就敢替他的父皇,解决那位长期威胁着皇位的国师。那位国师当时虽未称王,但他的羽翼遍布天下,结果使定难王无法除掉他,一是没有机会,二是因为除掉他,将不知道要引来多大的风波。他眼见自己的父皇每日里哀声叹气,都是因为那人,于是对他的父皇说:“父皇,待孩儿杀了他,从此以后您便高枕无忧。”
当时他的父皇只当这是孩子的戏言,呵呵地笑着抚着他的脑袋,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但是三天后,那位国师却在进入第三道宫门的时候,忽然被杀。被杀经过是这样的:
十岁的太子一路从朝堂之上跑出去,兴冲冲的,仿佛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太子向来玩劣,大臣们皆习以为常,但是当他快要跑到那位即将要进入朝堂的国师的面前时,他的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便向那位大臣摔去。
他满脸惊诧,可怜兮兮地喊:“国师救我!”
国师本能地伸开双臂,想要将他抱在怀中,他确实准确地抱到了太子,却也在同时,太子的短刀准确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国师至死不能瞑目,只问了句:“为什么?”
太子道:“因为你让我父皇难以安枕,所以你该死。国师,你走吧!”
说着,他便毫不犹豫地拔下那把短刀,国师的鲜血喷起老高,溅了他满脸。大家都震惊地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却见太子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早知道把刀拔出来会喷本太子一脸,还不如将刀插得更深,便让这刀陪着他入坟墓。”
这就是他第一次杀人之后所得出的经验。据说从那以后,只要是被他亲手杀死的人,兵器都是留在那人体内,一起入葬。
而国师死后,也并没有引起想象中的那样多的风波。人去茶凉,人人都想明哲保身。定难国反而很快便政局稳定,没有了汲汲可危的感觉。而他的父皇为奖励他的这次行动,便同意了他的要求,派出一小支队伍,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是武林高手,又带了两名老师,却没有带任何一位侍女随身侍奉。
便从十岁开始,周游列国。
这一走,便是整整四年。四年里,他走了太多的地方,见了太多的人,迅速地从一个小孩子成长为不同一般的少年。而澹台那速,便是他经过荆北时所救之人。后来,他觉得澹台那速在某种程度上与他很相象,于是就长留自己的身边。
说到这里,皇甫嫣然忽冷冷地道:“你知道吗?澹台那速起初并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但是太子却把他当成一匹马来训。直到他乖乖地听话,心甘情愿地追随他左右。这期间,澹台那速从来没有放弃想要离开定难的打算,他受过太多的苦,因为太子想要亲自训匹马出来,于是找了匹最烈最强壮的野马给澹台那速训,说,他什么时候能将这匹马训好,便什么时候准许他离开他一天,天数累积,总有一天他可以积够离开定难去办他自己想办的事。”
她语声越发地苦涩,但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冷冷冰冰,“因此,他替太子办了许多别人办不了的事,每办完一件,便会积累一天的自由。而训那那匹野马,也是其中的一件事。结果,他被那匹野马摔得遍体凌伤,甚至差点失去生命。那次,幸好是我和我爹将他救了出来,否则便会被那匹马踩踏而死。我每日里见他被太子折磨,却始终没有打消离开定难的念头,实在让我很不解。于日,那日在他悠悠地转醒后,我便问他,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定难?离开定难你会去哪里?”
皇甫嫣然蓦地将目光转向我,“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
虽然未见当时的情景,但从皇甫嫣然的讲述中也能想象到一二,我早已经心痛不已,泪眼模糊,难以自持地想要流泪。这时候摇摇头颤声道:“不知。”
皇甫嫣然道:“你当然不知!”
她郁郁地说:“他的回答是,离开定难,回荆北,因为荆北,有他的仇人,亦有他想念的人。”
他的仇人,你一定知道是谁了?你猜,他想念的那个人是谁?
我摇摇头,心却砰然而动。
鲁南城被屠,全城只逃出他一人而已,他还能想念谁?那个人,当然是你喽……
但是你和他,终究不会有结果的。
当时我的心里,真是羡慕你啊!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是我知道你始终被他所想念,这就已经够我羡慕了。
他有多辛苦才能积累一天的自由你知道吗?光是那匹野马,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摔断过腿和胳膊,几乎失去了半条命,才将那匹马训服,然而这样的一件事,也不过是在那本自由录上,添加上一天而已。
但他到了荆北之后,居然肯花一天的时间陪你。你知道这一天对他多重要吗?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我见他渐渐地从一个倔强的少年,成长为有风度、有气度而又英俊的让人窒息的男子,我每晚梦里都是他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忽然有一日,我不再是马夫的女儿,而是身份高贵的公主,那样,我就可以召他为婿,成为他的娘子。
但是,那始终是我的空想。
虽然我在他的身边生活很多年,可是他根本就看不见我。后来他似乎妥协了,每日里陪伴在太子的身边。
但是很难说,是谁降服了谁,因为你应该听说了吧?太子因为他的失踪,竟然方寸大失,亲自拿着和议书到了荆北,要许以荆北二十年的和平呢!况且他早就封他为北王了,而北王在定难国,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不过你若以为,圣君真的为他而方寸大乱,你就是个傻瓜!他救了一个陌生的少年,并最后封为北王,你相认他是个好人吧?你相信吗?你肯定会相信吧?但是我不信,他没有那么好,他是个极度残酷的人,他不会让自己的国家成为荆北的裙下之臣,他现在既然来了,肯定会有所行动,你,还有你的皇帝,你们都快完了。
只要我乖乖地听圣君的话,完成自己的任务,圣君便会封我为定难国的公主,我便有机会跟速哥哥在一起!为了跟他在一起,我甚至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我竟然有了别的男子的孩子,所以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