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恬手上的伤有些感染,她担心生病,在房间里仔细研究着药瓶,考虑是不是要每天多擦几回。
海因茨敲了门进来了。
秦恬淡定的裹着纱布,海因茨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问:“挨打了?”
“呜,还好,我也打回去了。”
“明显你惨。”一语中的。
秦恬耸耸肩:“我这么娇小柔弱,怎么跟你们那群五大三粗的女人比。”
“哼,五大三粗,娇小柔弱。”海因茨看了一会,凶巴巴的,“你到底会不会包扎?!”
“啊?”秦恬卷着纱布茫然抬头,“你有我专业?”
“笨蛋!你又不是急救,至于这么简化步骤吗?!”海因茨劈手夺过纱布,一手指着门外,“出去!打水!洗干净你的伤口再来!”
“可我刚上了药啊。”
海因茨瞪眼,杀气腾腾。
“靠又卖萌。”秦恬嘟哝着,乖乖的走了出去。
打水的地方离宿舍不近,离医院病房很近,秦恬左转右转到水房又排了老长的队,等她端着一脸盆水龇牙咧嘴回来时,海因茨居然不见了!
她以为这货只是出去透透气,谁知绕着宿舍左右转了两圈又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现,这才确定他是真走了。
秦恬嘴唇都哆嗦了,一拳打在床沿上:“靠你妹啊海因茨!……嘶!”伤口又裂了。
预料中的小白菜经历并没有来,虽然有些人的态度确实略有些转冷,但是完全不至于影响秦恬。
诺曼底登陆的噩耗过去后,并不是一直都是悲剧,谁都知道那是一个长时间的血战,所谓战役自然不会一边倒,时不时的广播中还会说德军在某时某地击退了英美联军获得了在XX战场的决定性胜利。
反正盟军的胜利都是初步的,局部的,而德军的胜利全都是决定性的。秦恬总结之后只能暗笑,她看得出周围的人表面的欢欣鼓舞下内里肯定也在吐槽,但是多一次胜利就多一份希望不是么。
六月二十三日,白俄罗斯战役打响,盟军的节节胜利下,苏军终于也坐不住了。
说实话四四年开始苏军的反击就一直没有停止过,相比德国的战士打一个少一个,老年兵和孩子兵齐上阵,苏联的人多势众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从一开始用懈怠的弱兵和德国的精兵强将对阵节节败退,到后来在漫长的战争期间训练出精干的战士和越来越弱的德军进行火并,这无意中融合了田忌赛马精髓的战局估计让很多历史学家都只有摇头苦笑。
年初的时候威胁列宁格勒的德军被苏军赶到了波罗的海沿岸,德军的北方集团军群悲剧。
同时在乌克兰,芬兰,黑海地区进行了数次强力打击,仅敖德萨一战就全歼了德国的第六军,而其他地区加起来,德军至少有十五个师已经成为了浮云。
这还排除了广播以及通知上偷工减料的情况,为了鼓舞士气,上头总喜欢把牺牲说小店,胜利说大点。
现在东部战线最大的德军兵力,要数白俄罗斯的第四集团军了。
而现在,苏军已经成功搞定了德国大多数的仆从国,并且成功把战线拉到了苏联国境外,某方面讲,反攻开始了,现在是属于胜利者的侵略时间,夹在波兰和苏联之间的白俄罗斯成为了重中之重。
大后方自然是听不到外面的炮火,可是严峻的形式还是能够刻骨体会,无数的伤员和运输兵,接连不断的飞机和火车,秦恬觉得自己几乎要忙成了一个陀螺,前几天被冷淡的局面似乎就是昙花一现,她转头又成了一个得力的医护人员。
而很快,轰炸开始了。
这似乎是一个城市即将成为主战场的信号,秦恬经验丰富。
苏联的飞机没有斯图卡,没有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尖啸声,但是轰鸣依旧,杀伤力依然,没有什么凶器值得赞扬,一群飞机路过照样是一堆建筑的损毁和一群人的哭爹喊娘。
管他什么白俄罗斯人和德国人,人多就要炸!
转眼间明斯克附近的工厂,交通路线全部被损毁了,接着轮到市内比较显眼的建筑,市政厅,兵营,虽然还没丧心病狂到轰炸医院,但从越来越明显的震动来看,也差不多了。
每一次防空警报响起,所有人都能慢条斯理的收起东西然后跑进防空洞,在里面继续着治疗和工作,在警报结束后出来,整理废墟后继续治疗和工作。
秦恬已经习惯了两三天不合眼,一合眼两三个小时的生活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个形销骨立的形态,反正现在自己的手完全是鸡爪状。
早在火车轨道被炸毁前,原先的伤员就已经被运走了一大半,可是源源不断从前线送来的伤员很快就塞满了医院,没有护士和医生有心情离开,秦恬虽然也曾经考虑过回去,可是想到现在德国腹背受敌,她根本不可能回到法国,也不会去德国,这么一纠结下,便错过了最后一班车,这样再想回去,就只能用十一路了。
她死心了,等待苏军吧,也该结束这场折磨了。
但很快,军心不稳了。
苏军的脚步太快了,感觉开战的消息刚来,明斯克已经兵临城下。
终于有人开始逃了。
轻伤的伤兵一天就逃了大群,还有小部分被执法兵击毙,重伤的则已经在讨论自己的死法。医生处理好几个后事后,也准备开炮,反倒是护士们,有些逃不出去,便安心工作,还有几个则和几个熟识了的伤员现场结婚。
秦恬没有参加那场集体婚礼,她在自己房间里矛盾,她觉得自己又悲剧了。
在这儿她认识的所有白俄罗斯人都知道她虽然是法国人,长着东方人的脸,但她实打实的为德国人工作了好几个月,而且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现如今苏军要是打进来,同僚们是靠不上了,谁为她辩护?证件什么的,有用么?
可留给她矛盾的时间也不多,很快就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苏军兵临城下了,第四集团军十万主力被包围在明斯克。
战地医院不能再呆了,这儿已经不再是后方,而是真正的前线,城东都能听到城西激烈的枪战,所有医生护士们都要像前线作战部队一样跟着主力到处跑,以备在主力部队突破重围时可以一起逃出生天。
当秦恬跑出战地医院第五百米的时候,她有种做梦的感觉,就好像当初在华沙走出艾森豪芬的地下室时,看到的城市就是这样,一片废墟,没有一幢完好的建筑。
整个城市都被毁了,而且还是一毁再毁。
周围全是疯狂逃窜的人,很多居民自建的防空洞都坍塌了,女人们抱着孩子哭泣着四面乱跑,两个德国护士抱着头往一个掩体冲,只听哒哒哒几声,她们倒在了地上。
秦恬傻愣愣的看着这场景,她都快疯了,苏军不是还在城外吗?!这开枪的是谁?!
她这才清楚的发现,自己竟然上前线了!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就在身边响起,就和秦恬隔了一堵墙,那带着空窗的墙炸裂了,碎石墙体全向秦恬涌来,秦恬尖叫一声抱头滚在地上,碎石砸在身上和受刑似的疼,她手上打架时划得口子还没好,刚好被一块大石头砸了一下,钻心疼痛后热流涌了出来,血潺潺。
炮声后暂时带了一片静谧,秦恬哆嗦着抬头,正好看到战地医院侧面的一个房间轰然倒塌,这一下她倒是清醒了,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很多重要东西没带,虽然小本子已经在贴身口袋里了,但是还有凯泽尔托她保管的一堆遗书和信件。
他就是担心死了完成不了战友的心愿才交给她,她可不能人还没死,东西却丢了呀!
秦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霍的起身,拿起百米赛跑的速度咬牙冲向医院后面的集体宿舍。
仿佛苏军已经毫无顾忌,他们的远程炮看不见目标就一顿乱轰,医院的红十字招牌被炸成了碎片,主楼也渐渐成了废墟,秦恬路过病房,看到三四个重伤员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掉落的天花板。
“喂!”她下意识的大吼一声,而随着话音的落下,碎石和天花板埋葬了那些伤员。
秦恬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她看着四面不断倒塌的建筑,这才发现自己这一下是多冲动,但她已经骑虎难下,而四周还有几个士兵还在跑动,她一咬牙,冲进了坍塌了一半的宿舍楼,还好自己的房间还没被炸,她火速冲上去翻出了自己的小箱子,提着箱子实在累赘,她打开箱子,寻找凯泽尔给的小袋子。
旁边传来脚步声,一声怒吼响起:“秦恬!你这个疯女人,你不要命了吗!?”
秦恬拿出小袋子,看到海因茨正在窗外对她怒目而视,二话不说冲出房间,海因茨动作更快,上前一把钳住她就往外跑。
看着海因茨全副武装一身风尘的举着枪在前面跑,秦恬忽的安心下来,虽然她跟着一个必败的军人,可她就是感到很安全。
“你怎么来了。”炮火声中,秦恬感到自己的声音还是挺有穿透力的。
海因茨一僵,没说话,他忽然拉着秦恬在拐角贴着墙,然后谨慎的往转弯处探头望了望:“该死的,游击队,这群卑鄙的小人。”
秦恬不敢说话,她看到对面的巷子也出现几个德军,和海因茨打了个手势,海因茨低声道:“呆这儿别动。”然后猛然滚了出去!
这显然是个战术动作,海因茨这一滚,立刻引来一堆枪身,就擦着他的身体哒哒哒的激起一串烟尘,而此时对面的士兵探出了枪,从对方射击而来的方位一阵猛轰,几下对方就哑火了。
海因茨朝秦恬招招手,秦恬跑了过去,见是十个年轻士兵,都已经脏的看不清脸,还有几个都受了伤,身上一片血糊糊的。
“北边都是苏军。”一个战士道,“确切说到处都是,只不过北边多点。”
海因茨握紧枪,转头对秦恬道:“跟紧!”
秦恬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战争的脚步了,她只能下意识的跟在后面,那十个战士一个都没理她,只是在周围有威胁的时候下意识的在她前面拦一下,秦恬只能凭借自己玩CS时的拙劣经验进行各种笨拙的走位,听起来似乎海因茨他们和主力部队走散了,主力部队被包围在明斯克北部,看情况不久就会发动一场突围,他们的目标就是和主力汇合。
途中又有四个走散的战士加入,还有两个医生正要跑过来的时候被击毙了,秦恬很庆幸自己好运,但逐渐的,她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海因茨管拉不管救,带她出医院后就一眼没看过她,秦恬得不到任何暗示,只能死心塌地的跟在后面求包养,没一会儿,前方似乎有很多士兵,秦恬还没看清对方阵营,就被拉进了一幢尚且完好的破房子中。
说它完好,是指这房子虽然只有三面墙,但好歹还有两层楼和一个摇摇欲坠的天顶。
十几个士兵分成两拨,一拨在对面的掩体后,秦恬则跟着海因茨以及另外五个士兵上了在这边,海因茨似乎也拿秦恬没办法,只能带着她上了二楼。
两拨人各自占好位,海因茨和另一个上楼的士兵都靠着窗摆出瞄准的姿势,而街上越来越近的响声证明了这是一队苏联士兵!
秦恬缩在墙角心惊肉跳,刚才肉眼看街上黑压压一群还一阵高兴,因为人太多了,现在明白情况后她是一阵蛋疼,敌人真他妈太多了!
海因茨他们那架势,是要用十四个人截击百来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