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凌晨,一场来自国防军的报复行动,让一百七十多个平民男性失去了生命,他们在寒冷的冬夜中瑟缩了一整晚,然后在五分钟内被杀戮殆尽。
无论有没有失去亲人,整个镇子的人却家家仿佛失去亲人般悲痛。
秦恬鼓足了勇气走出旅馆,却最终只敢远远的往广场望一眼,那儿人头攒动,几个德国士兵持枪看管着,搬运尸体的男人们走来走去,都一身不吭,而失去了亲人的女人和孩子们则在一旁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或许她们本就该绝望了,机枪扫射时她们就该绝望,手枪散射时她们更该绝望,可她们还是抱着自己亲人的尸体不停的哭泣着,或者在尸体堆中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她们想听到亲人的回应,可是至今没有奇迹发生。
秦恬只是望了一会儿,就默默的往回走,她觉得始作俑者是凯泽尔,后来又觉得是游击队,接着发现始作俑者是入侵者,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因为战争。于是她没什么可说的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旅馆没人烧饭,她自己买了点面包和牛奶(店主也没空搭理她),慢慢的走回旅馆,刚转弯,就看到旅馆门口停着一辆军车,车前的鹰徽让她的心都停止了两拍。
她直觉这辆车是找自己的,可她不敢上前,她此时很希望自己能够有敏锐的直觉,能给她点不祥的预感,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能慢慢的往前。
旅馆里走出一个士兵,朝副驾驶座上的军官摇摇头,然后一抬头看到秦恬,立刻走了过来。
秦恬有拔腿就跑的冲动,可她终究做不到那么小言,老老实实的等那士兵跑到她面前:“媞安小姐是吗”
“……嗯。”
“是这样的,我们长官派我来通知您,凯泽尔上尉的伤还不明了,转移到国内去了,如果您愿意,我们等会正好有火车前往国内,如果您要去华沙,那就只能等晚上了,有运兵车前往那里,可以顺便保护您的安全。”
“安全”秦恬很不安,”那个,凯泽尔上尉还活着吧。”
“当然是活着的了,只是听说伤了内脏,不知道情况如何。”士兵严肃道,”请问您准备去哪”
德国秦恬是不敢回的,现在的德国到处挨炸,她回去了也不知住哪以什么为生,至少他知道凯泽尔没死,并且能被送出去得到更好的治疗,那至少小命是保住了……吧。她想了想道:“我就不去德国了,下午我可以自己找去华沙的列车就行,不劳你们费心了。”
“不,小姐,您要明白,现在的您处于危险中。”士兵正色道,”昨天到今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卑鄙的波兰游击队无处泄愤,肯定会找相关的无辜人士报复,昨天您众目睽睽下救治过凯泽尔上尉,他们要报复首当其冲就是您,希望您明白。”
秦恬很勉强的笑笑,心里是信了,可总觉得那么不真实:“不,不会那么严重吧。”
“不,媞安小姐,当地的游击队和我们的仇恨相当深,他们会不择手段的报复,这点我可以肯定,我们必须对您的生命安全负责,如果您不想去德国,那么请收拾东西回到旅馆,我会负责保护您直到把您安全送上我们前往华沙的专列。”
秦恬真心不想拿小命开玩笑,她想了想决定破罐子破摔,咬牙点头:“那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士兵带着秦恬路过门口的轿车,那军官看到后也没说什么,让司机开车离开了,秦恬躲进房间中收拾东西,浅浅的睡了一觉,傍晚被士兵叫醒,送上了标有万字图案的专列。
这并不算是正规的列车,至少有一大半车厢被改造成了运输车,里面有各种物资和一大群士兵,据说是刚在波兰某地经历了三个月新兵训练后,到华沙中转送往前线的。
秦恬坐在唯一一个完好的车厢中,车厢中再没其他人,她记得几个带队的军官都和士兵们在一起,心想这样也不错,遍蒙头蒙脸的裹上大衣,想着到了华沙该跟贝尔夫人怎么解释。
摇晃的火车中,人特别容易疲倦,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秦恬再一次昏睡过去。
远处隐约有点骚乱,但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睡的昏天暗地,权当是做梦,便什么都没搭理。
直到天光把她照醒。
秦恬看着外面无边的雪野有点发愣,她记得上一次从华沙到她所在的地方也不过四个多小时,怎么昨天傍晚出的车到了早上还没到达这难道也关乎人品问题
她左右望望,车厢中还是空无一人,她心里有点不安,缓缓的起身,松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身体,打开了通往后面车厢的门,她记得后面的车厢运了很多牲口,再后面是武器,最后是士兵还有军官。
刚打开车厢门,她就和车里的数双眼睛对上了。
五个很年轻的士兵,有一个站在大开的车门边往外观望,有一个站在她面前,还有三个正缩在一匹马的肚子下面,看样子是在取暖,双方都愣住了,半晌才有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举起枪对准秦恬:“你是谁!举起手来!”
秦恬立刻举起手,她当然不怕被射杀,只是觉得场面很奇怪:“我,我一直在前面的车厢,我就想找人问问,火车到哪了。”
那个士兵看了看秦恬,还是有点不放心道:“你别动,我去问下我们长官。”
秦恬无所谓:“行,你去问吧。”
那士兵跑了,马肚子下的三个士兵立刻站起来,整理衣服然后端着枪煞有介事的做巡视样,时不时偷眼瞥秦恬。
秦恬无奈了:“我就想问问到哪了。”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一个小兵嘟哝道,”天知道他们又搞什么呢,又是等一整晚,又是突然转向的。”
秦恬的心霎那间寒冰彻骨:“啥转向”
小兵警觉的看了秦恬一眼,闭嘴不说话了。
秦恬望着外面的茫茫雪原,小心肝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各种煎熬,好容易等来了一个军官,他极为惊讶的看着秦恬道:“女士,您怎么会在这的”
敢情这群人压根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啊,那小兵怎么办事的……秦恬快哭了,她有气无力的把大致的事情说了一下,弄得军官更为惊讶:“您应该去找车厢前面的人,那些负责驾驶,要交代你的事情也得找他们。”
“可我往前看过,都是煤……”秦恬无比沮丧,”我能知道我这是到哪了么”
“额,现在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昨晚突然收到通知,我们转向前往明斯克。”军官一脸同情,”女士,您如果要回去,恐怕得经过一番周转,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白俄罗斯境内了,您总不能要求我们现在把你放下。您无法回去不说,沿途都是游击队,他们可不管你哪里人。”
明斯克,白俄罗斯!
那是哪儿啊!
秦恬高中地理几乎是白学的,她能记住几个比较重要的地名已经很好了,曾经她刚听说白俄罗斯这名字时还不相信那是个国家,至于明斯克……听说过名字,但是到底从哪听说的,就更加不清楚了。
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写个历险记,从刚知道匈牙利的首都是布达佩斯,到现在突然就要去一个神奇的白俄罗斯国的首都明斯克……就算再怎么听着耳熟,也感觉很遥远好吧!
现在好了,她上贼船了!傻乎乎的跟着一辆运兵车上了东线!想也知道这是去干嘛的,老天!你这是不让我活啊!
秦恬的心中各种流泪挠墙附带咆哮体,仿佛被数十万头草泥马翻来覆去的犁了几遍。想也知道表情肯定奇差无比,看得面前那国字脸的军官都不忍心了:“女士你放心,现在明斯克还在我们控制中,您是安全的,到了地方我会立即安排人把你安全的送回去,顺便说一下,我叫瑞格尔,在到达明斯克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您可以让他们带话给我,这几个士兵是负责在这儿站岗的。”
完全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秦恬此时的状态是冷热交替内外煎熬,形如行尸走肉完全没了思维能力,她只能不断的感叹命运诅咒老天,然后半死不活的回到了只有她一个人的车厢。
这一下看到雪原她不再迷茫了。
只觉得白的刺目,白得让人咬牙切齿。
刚才在隔壁的士兵给她送来了一点烧开的奶油和肉饼,见她吃着东西神思不属,忍不住安慰道:“女士,您不用太难过,白俄罗斯离波兰并不远。”
确实不远,生和死的距离罢了,秦恬又咬了一口肉,忽然问道:“在前线找人会方便一点吗大家消息比较灵通。”
士兵一脸为难:“据我所知,应该是更麻烦。”
“啊……”秦恬垮下脸,”谢谢。”
“您要找人吗”
“嗯……。”秦恬下意识的摩挲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士兵看到了,局促道:“抱歉,我没看到您的戒指,是不是应该称呼您为夫人”
“不,我还没结婚呢。”秦恬很勉强的笑了笑,拍了拍士兵的手肘,”小伙子,你加油点,我就能正式脱离单身啦!”
士兵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夫人,相信我们,胜利属于德意志!”
“额呵呵。”秦恬笑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可是在士兵走后,她却不知怎么的,笑的越来越开心。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蔓延上心头,仿佛是释然,又似乎很期待。
奥古斯汀,我们是不是,越来越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