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不行啊……。”
萨莎奶奶又一次看了独轮车上的伤员后,担忧的说。
秦恬在后面帮着萨莎爷爷推车,闻言探头看看,只看到毯子里的一堆棕色的发丝:“很严重么?”
“哥哥一直在发抖!”坐在伤员身边的小阿卡最有发言权。
“这样么……。”秦恬愁断了肠,“没别的办法了吗?”
“血是止住了,但失血太多了。”萨莎奶奶用汗巾给伤员擦了擦额头,“都是冷汗……会脱水的。”说着用汗巾沾了水,去擦伤员的嘴唇。
秦恬脑子里过了很多急救的方法,然后无奈的表示,最有效的还是打一二零……
“阿卡。”萨莎奶奶忽然叫道,“把衣服脱光光!”
“奶奶,现在还洗澡呀?”阿卡皱着小脸,乖乖的脱着衣服。
“不,你爬进毯子里,抱着哥哥。”萨莎奶奶道,回头对目瞪口呆的秦恬解释道,“小孩子身子热,乡间的土办法,能止烧。”
“我,我知道……。”秦恬结结巴巴,心里暗想,她震惊纯粹是因为这种手段虽然效果有待考证但从来都被各种书籍用于奸情的制造,没想到现在……小正太和兵哥哥……
这激情的时代!
阿卡没什么异议,他因为那个抱过他的哥哥牺牲了而很是伤感了很久,此时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钻进毯子里,小手臂搂着伤员的脖子,小心的避过他的伤口,嘶嘶的轻喊:“奶奶奶奶,他好冰!”
“所以要我们的阿卡小天使温暖他啊。”萨莎奶奶轻声道,“好了,你也顺便睡一觉吧,我们可能还要走很久。”
“不,我睡不着。”阿卡声音糯糯的,“哥哥都把我给冻清醒了……。”
“呵……。”秦恬很不厚道的笑了,她想到某些视频网站总是给一些搞笑视频打类似广告,什么“我擦!大半夜的我给笑清醒了!”诸如此类……
“嬷嬷嬷嬷,你给我唱支歌儿吧。”小天使立刻转移战线。
秦恬的笑僵在嘴边,然后又镇定下来,唱歌这事,她虽然不是麦霸,但也不是五音不全,哄哄小孩子还是小意思的。
唱什么呢……法语歌她现在只想得起什么我是依莲,可她只能哼个调儿来,以前看过歌词,但毕竟那时候她没学过法语,完全看不懂,所以现在也想不起来。
德语……她欠抽呢……
波兰语……她只听到了肖邦钢琴,和波兰国歌,不适合吧……
中文英文,他们听得懂不?
那啥,从来没想到,唱歌这事还会因为语种问题而纠结。
秦恬没办法,问道:“你们懂英文吗?”
“会一点点哟!”阿卡抬起小脸,“hallo!my lady!”
“哈,那我给你唱一首吧,你要是学会了,就跟我一起唱……。”秦恬略微回想了一下,唱到,“DO a deer,a femal deer;re,a……;mi,a name,I call myself;fa,a long long way to run……。”
秦恬唱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版权问题,其实这时候为了不时空错乱,她不应该在这时候唱这首歌。
音乐之声是这个小男孩有生之年绝对能看到的电影,到时候只能希望阿卡能够忘了自己这号路人甲了。
唱完了的秦恬,陡然想到这个问题,在阿卡欢快的歌唱声中自我催眠似的安慰着自己。
阿卡终于唱累了,带着笑容沉沉睡去。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萨莎爷爷忽然道:“前面是个小村庄,我们应该可以去那儿休息下。”
“那儿呀……。”萨莎奶奶在夕阳下眺望着前面,突然一愣,问道,“那儿不是……。”
“对。”萨莎爷爷满脸皱纹都是笑意。
“哎呀呀,秦,那可是我和你萨莎爷爷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呢……。”萨莎奶奶笑眯眯的回头对秦恬道,“转眼就四十年啦。”
秦恬听着,忽然一股羡慕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们走在田坂间的小路上,满身都印着晚霞的绚丽,远方村庄里炊烟袅袅升起,一对相伴四十多年的夫妻正带着孙子走向他们初次相识的地方……
如果没有战争,一切该多美好。
小村庄已经走空了,战争的消息永远神秘的传播的最快。
此时小村庄广场上,聚集着很多从附近各个村庄走到这儿歇息的人,从方向上看,目前这些人的目的地都是凡尔登。
走到凡尔登,就安全了,他们一致如此认为,包括萨莎夫妇,他们的儿子和媳妇就在凡尔登工作,无暇照顾孩子,才把阿卡放到乡下的父母身边。
昔日凡尔登绞肉机的荣光是不善战的法国人最骄傲的话题,马奇诺的失败纯属偶然,可凡尔登摆在那儿,德国绕不开。
“他们会再在这儿摔个大跟头!”一个喝高了的大叔就着篝火大笑道,“让那群香肠崽子尝尝咱们的厉害!哈哈!”
周围一片应和声。
因为萨莎夫妇和阿卡明显就是老弱类,而又有秦恬这个伪修女和受伤的“法兰西英雄”伤员在,所有先到的人都给他们挪出了一片最舒服的位置,还给他们置办出了一堆温暖明亮的篝火,虽然村庄里大多数房子都空了,可是明亮的大锁摆明了主人不希望被人踩空门,而聚集的难民很有素质的聚在了广场周围。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点微凉的……秦恬抱着胳膊坐在篝火边,探头看那个自称医生的大叔拿着镊子夹子在伤员身上鼓捣。
“再亮点。”
于是医生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脸正经的把镜子转了转角度,把最亮的反射光对准医生手下的部位。
“这孩子命可真大。”医生嘟哝着,“肌肉把子弹夹住了,还好都没伤到骨头,不多久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啦!”他说着,毫不怜惜的拍拍伤员受伤的肩膀旁边,只听伤员痛苦的闷哼一声。
“汤来了。”萨莎奶奶拿毛巾捧着铁皮锅走过来,在秦恬的搪瓷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道,“尝尝,我特制的蔬菜蘑菇汤,还加了点熏肉,呵呵!”
“谢谢。”秦恬捧起杯子,感到热腾腾的。
“喝完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萨莎奶奶道,“还要走好久呢……。”
“好。”秦恬慢慢的喝完了汤,身旁的伤员已经包扎完毕,但是一直没醒,只是篝火热热的,似乎让他舒服了很多,不再是紧皱着眉头。
她和衣躺下,背对着篝火,看着远处纷纷躺下的人们,被这宁静的感觉覆盖着,仿佛白天的铁与血都是一场梦,可是一闭上眼,那轰然的鸣响却汹涌而来,还有着压在最上面的战士睁着眼睛的面容……
小战士的眼神残留着惊讶与惶恐。
中年战士怒目圆睁。
还有很多,很多……甚至是车顶棚被轰炸机打出的一串弹孔都那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还有她扶着伤员走了没几步后,远处连环的爆炸声。
那个车队,只有她和伤员幸存了吧。
不行,完全睡不着……一切宁静都是假的!
秦恬翻来覆去很久,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了,四周的鼾声却开始此起彼伏,她烦躁的不行,只能刷的坐起来,摸到火堆旁的铁锅里的汤还有点温热,便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捧着杯子发愣。
“咳。”轻轻的咳嗽声。
秦恬看向身边,那伤员皱着眉转了转头,又咳了声,嘴唇似乎很干燥。
“醒了?想喝水么?”秦恬凑上去,学着萨莎奶奶,将干净的手帕沾湿,点在他的唇上。
“……喝。”
“要喝么?”秦恬想了想,一手扶着伤员的背,撑起他,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将水杯凑近,“来,张嘴。”
艰难的喂了几口,看着伤员胸口湿了一片,秦恬无比怀念吸管。
“还要么?”
“不……谢谢。”
“好吧。”秦恬放下杯子,这才发现一直在用自己的杯子喂别人,只能撇撇嘴,间接下又不会怀孕……
“还要睡吗?”
“……不,但你应该休息了。”伤员声音很轻。
“没事,我睡不着,你躺那么久了,骨头很不舒服吧。”
“……是。”
“呵,那就靠着吧,没事儿。”
“……谢谢……。”声音顿了顿,“我叫皮埃尔。”
“秦恬。”
“禁典?”
“……秦。”
“亲……。”
“好吧,挺像了。”像淘宝体了。
“我们,到哪了?”
“一个小村庄,我们要走去凡尔登,听说最快也要十多天时间。”
“这么久……车队,怎么样了……。”
“那个,我也没亲眼看到,不知道。”秦恬说谎不打草稿。
“……我听到爆炸声了。”
瞬间被揭穿的某面不改色:“那你还问。”
“……呵……。”沉默下去。
秦恬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因为战争的冷场,她很淡然的继续看着篝火。
她以为两人会这样坐到天亮,暗自计算到时候自己那半边身子会瘫痪到几级残废,没想到没一会皮埃尔就低声道:“你还是休息吧,别因为我累到了。”
“……好吧。”秦恬不跟丫客气,小心翼翼的放下他,躺下就睡。
第二天早上很多人因为皮埃尔的苏醒而高兴,小小的贺喜之后,相聚村庄的人不约而同的一起开拔,组成逃难大部队登上了去凡尔登的路。
到了白天,秦恬才发现,皮埃尔还是个清秀的小伙子,昨天又是血又是土的,等清理干净都是晚上了,还真没看清。他笑起来温温和和的,还带着点羞涩,淡棕色的眼睛看人也温温柔柔的,真想不通这样的小伙子怎么就参了军。
小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围着独轮车跑跳着,一直到他低声唱了一首军营里流传的怀念家乡的歌时才心满意足的各找各妈。
旁边跟着走的秦恬很汗颜,人家明显是专业级别,昨儿个自己那小卖弄不知道会不会被鄙视。
小阿卡很不给面子,秦恬刚担心完,他就开始秀自己新学的英文歌,在法国英文并不是很普及,很多乡下小孩没有听过,但是音乐无国界,转眼队伍里就有很多稚气的声音唱着哆来咪,不懂意思的也拟声,一个赛一个有才……
“歌很好听呢!”皮埃尔称赞,过了一会也跟着哼。
途中还有不少在附近村庄的难民加入,这支队伍渐渐壮大起来,走过田野,走过村庄,走过树林和小山冈,颇有长征的架势。
路上经常有人从村庄中央的广播中听到德军的进程,一面估算着自己的速度被德军追上的几率有多大,一面咒骂自己国家的不给力,情形一天比一天差,五天后,所有人在傍晚疲惫不堪的聚在一个小村落中央休息时,找到广播站的人又放起了广播。
“古德里安的部队已经越过了阿登省向默兹省进军,但是默兹省已经布置了我们精锐的部队!他们向法兰西民族发誓,决不让德军再向前推进一米!让凡尔登重现光辉!德国将踢到的下一个铁板,就在默兹省!”这是最新战报。
“我们将会战胜他们!因为我们是最强大的!”这是法国总理保罗雷诺声嘶力竭的呐喊,每个村落听广播时都能听到。
而在民众耳里,每个消息都不那么好。
“德军每当快到一个地方,广播就说那儿驻扎重兵,然后几天后这个地方就被占领……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医生在给皮埃尔换药,一边低声道。
皮埃尔不说话,他的表情很难看……没好看过。
“怎么办,我们才刚进入默兹省。”旁边有人很担忧,这儿几乎都是从阿登省逃出来的,感觉就是被古德里安追打着。
“他们速度太快了。”
“怎么办,我好害怕……。”一个女孩子的哭声。
众人都沉默,夜凉,心累。
秦恬挑着脚底的水泡,沉默着。
不断的走路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折磨,即使周围的人都是不惧步行远程的农家人,可是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依然个个萎靡不振,他们每天都抱着希望听广播,每天都失望。
可秦恬没有抱过希望,于是她的心理压力更大,她知道德国不仅没在默兹省凡尔登踢到铁板,反而飞速的在巴黎兵临城下,所以逃到凡尔登无济于事,到了巴黎才行,可是现在,她连凡尔登的影儿都没见到。
她曾经是连坐三十多个小时火车上大学都嫌累的人,现在连续几天步行,早就累得如死狗一般了。
“给。”一旁的皮埃尔递来一根翠绿的草,他嘴里抿着一根,微笑,“尝尝,很甜。”
秦恬虚弱的笑笑,接过来咬在嘴里抿了抿,果然,甘甜的草汁在唇齿间蔓延,没一会就满口生香。
“很好吃。”她说着,开始四面看,想找找长在哪,好拔一把来路上当零食。
“别看了,路边到处都是。”皮埃尔抿着草根躺下,看着天空,“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对于战况,这个伤兵从来都没有发表过意见,淡定到秦恬以为他也是穿越的,此时吸着草汁,秦恬心情忽然好了点,也趴下来,问道:“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战况啊什么的……。”
皮埃尔沉默了一会,道:“我只能相信正义,侵略者永远不可能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