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忽然终结,我不希望再次醒来时,面对的依然是庸碌的人生。
秦恬醒了。
轰鸣和碎裂的声音撕扯着她的耳朵,睁开眼睛,在昏暗的房中盯着墙壁上的火光半晌,她才疑惑的皱起眉。
沸腾的声音伴随着尖叫传入房间,听了一会,似乎……是外国话?!而且,还不是英语!
睡太沉,梦魇了吗?
没等秦恬伸手去掐醒自己,忽然砰的一声响,一个人撞进门来,打开了灯。
“唔!”秦恬连忙闭上眼,灯光刺激的她眼睛一阵酸痛,可耳边的大叫却让她猛地睁开眼。
一个瘦削的女孩跑过来拉起她,急切的接连不断的说着什么,还不断摇晃着她,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弯腰从床下抽出一个箱子打开,又打开衣橱和书桌,把里面不多的衣物还有书全放进箱子,又扔给她一件外套示意她穿上。
秦恬完全懵住了。
这不是她的房间,柔软的雪白的床,略有些发黄的墙壁,木制的书桌和衣柜还有一张红褐色的小凳子……这些似乎都很正常,可是……
当一切都是西式的而且相当复古却又复古的那么自然的时候就不正常了啊!
更何况,这个在房间里乱窜的少女,还是一个外国人!亚麻色的麻花辫,非常欧洲的连衣裙还围着白色的围裙,她深褐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把理好的箱子塞给她,然后拉着她下床,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喂……额……。”这还是中国么?
刚房间秦恬又惊到了,楼梯?!这还是个别墅!
少女拉着秦恬蹬蹬蹬往下跑了几步,在拐弯时忽然停住,拉着她快速的蹲下,惊恐的看着下面。
秦恬也往下看去。
简朴的会客厅,布置的非常温馨,暖色的墙纸,咖啡色的地毯,典雅大方的西式家具,桌子,椅子,沙发,扶手和边角上都有个形状优雅的弧度,还有漂亮的花瓣形吊灯,显然这是个中上水准的家庭。
可里面的几个人,却打破了温馨。
五个高大的男人围住了客厅中一对中年夫妻,五人看起来有年轻有老,但看不出岁数,那对中年夫妻从相貌上看似乎是身边少女的父母,此时她捂着嘴巴惊恐而担忧的看着下面,秦恬觉得下面发生的不会是好事,无论梦里梦外她都是弱女子一枚,实在没法挺身而出,只好叹口气伸手搂住了少女的肩膀。
外面似乎非常的嘈杂,楼下的人的对话听不清楚,可没两句那五人就开始动手,他们一拥而上抓住了男主人,其中一个抓住女主人,四个人抓男主人往外拖还不算,竟然粗暴的对他拳打脚踢,男主人拼命挣扎不知道在说什么,女主人大声的哭喊,却被抓住不能动弹。
秦恬感受到少女剧烈的颤抖,她加了把劲把少女按在手下,其实她很奇怪少女怎么会这么淡定的不冲下去……要是她爸妈她早就抄着鞋下去拼命了……
豆大的眼泪从少女眼中滑落,她哀哀的哭泣着,头靠着楼梯栏杆,看着父亲被抓走,消失在门外,然后制住她母亲的人放开手,对着客厅中的东西一阵疯狂的打砸,然后冲了出去。
女主人哭泣着跌倒在地上,少女挣脱了她,跑下楼和母亲抱在一起。
秦恬提着小箱子走下楼梯,她看看相拥而泣的母女,锁上大门,从门旁的小窗子往外看去。
已是黑夜,外面一片火光,无数人在街上跑动,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工具,石头,榔头,火把,许多年轻人哈哈大笑着用石头砸着窗户,而更多的人则疯狂的用棍子砸着沿途的店铺,甚至很多结伴冲入民居打砸,楼上,周围一片玻璃碎裂的声音,地上都是玻璃碎片,反射着火光与月光,就好象水晶一样。
还有一些人则和这个家的男主人一样,被那些暴徒押向某处,被押的都是男子,年龄不一,小的似乎只有十几岁,大的则干脆是老人。
忽然,门上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房内母女俩尖叫起来,几个暴徒破门而入,他们看到房内一片狼藉就知道已经被扫荡过,但是犹自不甘心,他们看了秦恬一眼,却不理会,而是在厅内又打砸了一遍,看到有金属制品或比较贵重的就揣在身上,然后轰然奔向楼上,紧接着楼上就传来各种声音,翻箱倒柜,打砸抢劫。
秦恬跑到母女身边,企图把她们扶起来,却发现女主人已经昏迷了,而少女完全是吓得六神无主神智不清的状态,她使劲拖拖拖也没法把两人挪动分毫,实在是这女主人发福的太厉害。
楼上的人很快下来了,他们下楼梯时身上口袋都鼓鼓囊囊的,还往下撒着什么,秦恬定睛一看,竟然是各种女性用品,内裤,胸罩,这么飘下来落在地上,白的刺目。
这群人走后,后来又晃进来几拨人,看到这场景也知道没油水可捞,便出去了,寒风从破掉的门窗吹进来,穿着单薄的三人都冻的不行,女主人还没醒,少女总算清醒了点,她配合着秦恬的动作,把女主人放在沙发上安置好,到楼上去拿了一条被踩出好几个脚印的棉被盖在女主人身上。
这么一闹腾一忙活,已经大半夜过去了,外面的暴动渐渐平息,黎明的曙光终于来到。
秦恬这时候才有空坐在沙发上,在寒风中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已经发现了,一切不是梦。
一晚上足够她研究五感,她能冷热痛,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十六岁的样子,还有,她还是叫秦恬,还是中国人。
可最大的问题是,这儿不是中国,这儿,似乎,可能,是德国。
她的二外是德语,而显然在这儿她的德语水平有了质的提升,刚才还太迷茫,但是现在一静心,发现少女的话她还是勉强听的懂的,说也能神奇的说出来,只是显然不那么标准。
她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醒来之前是干了什么,吃泡面,背单词然后睡觉……有问题吗?
想不通就不想,掠过她为什么在这的问题,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发生的到底是什么?
穷尽她所有的想象力都想不出这是发生了什么,这么一晚上的打砸抢烧,明显被打砸抢烧的是弱势群体,和****又有很大的差别,可是究竟是为什么要打砸抢烧,还要抓男人,明明那么暴力那么狠辣却不对女人动手,砸玻璃还捎带拿人家东西……
这是暴动?
那为什么没政府镇压……
看着市貌,虽然似乎是上世纪的样子,虽然一片狼藉依旧,但依稀可以看出大城市的范……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个片儿警都没有?
难道是政府纵容的?
……生在红旗下的秦恬同学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可能。
她只能帮少女莉娜收拾起东西来。
两人先找块布把门窗给挡住了,然后拿着扫帚开始清扫,这时她才在客厅旁厨房的电灯开关上看到了一本日历,她刚看到莉娜进去时随手撕了最上面一张扔进垃圾桶,显然下一张就是今天的日期……于是凑上去扫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把她看昏过去。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日。
一九三八年……
一九……
三八……
年……
秦恬默默的低头扫了几下,再猛一抬头看,狰狞的血红的一九三八年依然在目。
她这样反复看了几次,差点把日历看穿了,依然没有变化。
一九三八年……好吧,不用担心2012世界末日了……她心中内牛。
这日子,这国家,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凌晨发生的事情比起以后的那些个战争来说都是比浮云还浮云的东西了……
老天爷,背德语单词不代表我就对这国家这时期有爱啊……
以她浅薄的二战知识来看,已经这么不安定了,战争也不远了吧。
这时莉娜走了进来,倒了一杯热水出去,她的脸上尤带泪痕,秦恬条件反射的想从口袋里摸餐巾纸,却摸出一条手帕,无奈的笑了笑递过去,顺便端详了一下莉娜的鼻子。
相当的高挺啊……果然是犹太人吗。
她又回头瞄了瞄客厅中的女主人,也是高鼻梁,再努力回忆那男主人……
反犹开始了吗,这么看现在德国对犹太人的手段似乎还是轻的,以后这个家庭的日子将更加艰难,而凌晨那疯狂的打砸抢烧似乎和脑中某个词汇联合了起来。
秦恬整理了餐厅,走到楼上处理一片狼藉的卧室,理着理着,忽然亮光一闪。
“水晶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