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下了十几手后,到了收官的阶段,这时梅清的脑门上已经微微见汗了,他停棋长考了起来。
内扳,稳妥,但双方形势将迅速拉近,后边的官子还有很多,胜负之路将变得难以预测。
外扳,风险很大,可是一旦成功,那么双方的实空差距也会马上拉开。
最折磨棋手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因为风险就是机遇,而机遇也总伴随着风险,没有谁能回避这点,除非他不想获得成功。
所以,梅清想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还是决定扳下,因为,他还是想赢,虽然知道以自己的棋力,这是很不容易的事。
叶玄微微一笑,想比杀气么?那就来吧,他一子落下,白棋五路点,这是叶玄早就瞄着的狙击手段:没有三把神砂,谁敢倒反西岐,高手所下的每一招棋都不会没有目的,他既然敢在二路托,就必定会有相应的后续手段,要知道下了在想和想了再下那可是低手和高手的最大不同。原本磨官子的细棋格局突然改变,变成了以棋子死活定胜负的贴身肉搏。
形式现在已经对梅清很不利了,黑棋挤打后再贴,这是最强攻击手段,由于白棋已经闯入自已的大本营,所以黑棋必须一个不剩的把所有入侵白子吃光。无论是活出一块,逃出,还是形成转换都将是失败。因此。梅清的每一招都必须是最强的,因为他没有后路,不是鱼死,便是网破。
旁观的众棋手看到这里,都明白现在的梅清已经是垂死挣扎了,叶玄的白棋现已攻入腹地,到处煽风点火,而梅清则是到处救火,疲于奔命。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局棋将马上结束时,梅清眼睛一亮,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匪夷所思的一招,同时也是绝妙的手筋。这简直像是梅清早就布好的一个局。
叶玄一愣之后,这才发现这一招的巧妙。本来上下两处地弱点见合。黑棋防上边就防不了下边,防下边就防不不了上边。但是,黑棋这异想天开地一招局然偏偏就全都照顾到了:下边,由于有这颗黑子的存在,白棋再扑的话就会有家难回;上边,由于有这颗黑子的存在,白棋跳出将被黑棋滚打包收,最终会因气紧而差一气被吃。
这就是围棋的奇妙之处,也正是吸引人的地方,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叶玄大是惊讶,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没想到梅清竟然给他来了如此神妙的一手,现在跳出战斗和扑入打劫都已失效,那就得改变既订方针。
不过,虽然梅清的这一手神来之笔很是让叶玄惊讶,但是他的棋力毕竟要比梅清高的多,他仔细的看起了棋路。想了好一会儿后,抬手使了一招单接。
这一招让梅清愣了好半天。旁边几个棋手看到这一手,在旁边议论,这叶玄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对杀不利,为什么还要往里边送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高手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叶玄的这招托用意非常深远,并不仅仅是想占点官子便宜而已,因为在这一局里白棋将反打分断,尽管被黑棋提掉一子,损失很大,但白棋接下来的跨断极其严厉,到那个时候,叶玄白棋的死子就会死灰复燃。因为白棋里边死的子虽然不少,但那里本来就是黑棋的空,所以真正的损失并不是很大,只是表面看起来很大而已。而通过弃子,白棋等于先手防住了黑棋一步大官子,其本身价值就不比上边丢掉的官子小。此外,以后白棋在这里走的每一步棋都是绝对先手,换句话说,一旦以后别处出现劫争,那么这里就成为白棋取之不尽的劫窝。
那几个高手心中感叹,这就是人家的厉害之处啊。在发现具体手段方面,一般人之间或许不存在本质性的差距,无非是谁算的更准,算得更细罢了,但是,在对形势的判断和棋子转换的得失上,高手往往有着更加深刻的认知和理解,而这种认知是很难用时间去弥补的。
梅清又下了几子后也明白了对手的真正意图,自己上当了。但他现在也只有跟着继续走下去,开始收官。
十目以上的大官子收完了,四五目的中官子收完了,就连一两目的小官子也收完了,然后开始单官劫。
提劫,找劫,应劫,找劫,还劫,围绕着这一个单片劫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棋子被一枚一枚的提起放在旁边,一个又一个的劫材在争夺中消除,终于,当白棋再一次把劫提回时,黑棋无劫可找了,叶玄粘劫,终局。仗着劫材有利,白棋顽强地粘劫收后,随着最后一颗棋子落在盘上,棋局也同时宣告结束。下来就是数子的事情了。
很快的,数子结束,黑子一共是一百八十二子,照惯例,让子棋黑棋须贴还让子数的一半,也就是一又二分之一子,所以黑棋实际为一百八十又二分之一子,双方打和。
叶玄站起身来,向梅清躬身行礼。
梅清心知在最后阶段,叶玄有意放了水,让他多收了两子,不然自己输定了,他心中感激,知道这是叶玄给自己留了面子,不至于太过难堪。心中对这年轻的叶玄更是喜爱,心中要把他带回府的想法更加的坚定。
两人这一局棋下了很久,现在已是申时末尾,天色已黑,众人遂都散去,只有梅清还没有走,叶玄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便诚心诚意的邀请梅太傅到房中一叙。
两人分宾主坐定,有下人送上香茗,然后退了出去。梅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后,开口问道:“叶小哥是哪里人啊,家中是做什么的?”
叶玄答道:“在下是荆楚人士,父母早丧,只有收养我的爷爷健在,他是一位郎中。”
“哦?”梅清奇道:“那你的棋术是和谁学的,现在没有外人,老夫也不怕丢人,你的棋力之高,是我生平仅见,老夫远远不如。”
叶玄露出了一副回忆的表情,当然,是装的,他眼含深情道:“我小的时候,由于父母早丧,家境贫寒,缺衣少食。有时实在饿得受不了,就自己上街讨吃的。经常受到别人的欺负,后来有好心人地把我介绍给收养我的爷爷,他老人家膝下只有一个孙女,就收养了我,我也是从他那里学会的下棋。”
梅清听到这儿,道:“那你爷爷的棋术应该很高了,不然怎么教得出你这样的高手。”
叶玄摇头道:“爷爷的棋术确实不错,但是我的棋术却不是他教的,那是有一次我和别人下棋被后来教我下棋的那位老爷爷见到了,他说我有天赋,就给了我一本书,我就是学了那本书上的知识,才有了今天的棋术。
梅清奇道:“一本书?一本书就让你有了如此高的棋术,这是本什么书?”
叶玄缓缓道:“是一本叫做《弈玄经》的书”。
他刚说完,就见梅清很没有仪态的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什么?居然是这本书?!”
叶玄心中一凛,难道梅清知道这本书?不会让他猜到自己出自奕玄世家吧。赶忙问道:“怎么,梅太傅您知道这本书吗?”
梅清连连点头道:“当然知道,当然知道,这可是奕玄世家的不传之秘呢!”
叶玄假装奇道:“奕玄世家?奕玄世家是什么?”
梅清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道:“你不知道?”见叶玄摇摇头,便道:“奕玄世家可是千年传下的棋道世家,这《弈玄经》就是他们的不传之秘,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给你这本书的人肯定是奕玄世家的人。你可是捡到宝了啊。难怪难怪,你这么年轻就有如此高的棋术,这本书还在吗?”
叶玄放下了心,看来梅清并没有把他和奕玄山庄联系起来,当下道:“有一次我在外不小心失足落水,虽然被救了上来,可是这书已经毁了。”见梅清一副遗憾的样子,笑道:“不过太傅放心,里面的东西叶玄已经牢记在心,给在下点时间,我默写下来给您便是。”
梅清大喜,爱棋如命的他当然知道这《弈玄经》的价值,当下便邀请叶玄到他府上做客。叶玄假意推辞一下,也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