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商量着改变了孩子的命运,小子堃却一无所知,他告别了爸妈,离开了家,踩着新套鞋乘着夏初的晨风飞也般冲向学校。他再也不用踩高跷上学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让他觉得像一只小鸟,自由自在地“飞翔”……
他一边跑一边和爷爷说话:
“爷爷……你看,我的新鞋子!好看吗!”
“爷爷,稻子抽穗了!”
“爷爷……”
爷爷没有回答他,子堃停下脚步,朝自己的心口瞄了眼,心说:
“可能爷爷还没起床呢。”
于是,放慢了脚步,生怕惊醒了爷爷,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学校。
“宁老师好!”
子堃向迎面走来的班主任宁老师敬了一个少先队队礼,宁老师走过来,关心地问道:
“郭子堃,你爷爷的事情都忙完了?老师本想抽空去你家看看的,哎!”
不知道为什么,小子堃又感到鼻子一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赶忙低下头,拼命点了几下:
“嗯嗯,谢谢老师,家里没事啦。”
宁老师已经很注意控制言语的暖心程度了,但还是察觉到了孩子的小心脏被温情击中后泛起的酸楚感来,赶忙正颜道:
“郭子堃同学,你爸爸妈妈难得回来一趟,你这几天还是回家多陪陪他们吧。老师给你放假!”
“不,老师,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上课了。”
在山村中,像这样要读书求上进的孩子真是不多了。宁老师看着小子堃红扑扑的小脸蛋,内心有些激动。可是,就在那天的大暴雨中,学校仅有的几间教室都被风雨摧垮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人来帮助学校走出困境。宁老师摇了摇头,她实在不忍心将这个坏消息告诉急于上课的小子堃,可是,能瞒得住吗?
对话中,小子堃觉得学校出奇的安静,没有书声琅琅,更没有同学们欢快跑动的身影。他四下探望,又固执地将宁老师扒开,朝前方望去,大惊失色道:
“老师,我们的学堂呢?”
指着不远处那一堆残垣断壁,身体开始发抖:
“这,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宁老师叹了口气,说:
“哎,那天雨下得太大了。教室没挡住雨水的侵袭,就垮了。”
接着道:
“垮了也好,等乡里给咱造新的。”
小子堃不解地问道:
“可是,我们现在怎么上课啊。”
“所以,给你放假啊,正好,你可以多陪陪爸爸妈妈。”
“呃。”
小子堃又把头低了下去,用手指扒拉起衣角来,说道:
“老师,您要不住我家去吧。这边不安全。”
常年就以学校门口那间简陋传达室为家的宁老师笑了笑,克制了下心中的感动,说道:
“老师没事,乖,你回去吧。”
“哦,那老师,我等通知,我先走了。”
说完,便鞠了一个躬,悻悻然地转身走了。宁老师苦笑了下,心说:
“还是孩子懂事啊。”
看子堃走远,宁老师才返身走向她开始一天工作的地方——那几间倒塌了的教室。其实她并不指望哪个部门会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她很清楚,这个星期以来,相关部门都在忙于救灾。与其等,不如自己动手,起码比没事干等要踏实多了。
孩子的心思犹如夏日多变的天气,刚才还因为失去教室没书读导致情绪阴郁的子堃,现在走在阳光下,看着脚上蹬着爸妈送给他的套鞋,心情又灿烂起来,哼着不着调的童谣,一路颠着在乡间的田埂路上撒欢,见到水凼就踩,见小水沟就蹚,恨不得将这些曾经和他过不去的沟沟坎坎都一脚踏平。
可是,为什么偏偏今天雨就停了呢?要是下雨的话,套鞋才能真正派上用处不是吗?小子堃忧郁地抬眼望着小山包上空的晴朗天色,心里嘀咕起来。
这时,只见空中飞过一只黑色的小“鸟”,以极快的速度从头上掠过,“啪”地一声落在身后不远处的庄稼地里。子堃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赶紧将破书包举起护住脑袋,迅速跳下身边的土坎。子堃做完这些动作,再抬眼往天上看去,果然,又飞来几只“鸟”,带着风声,“噼里啪啦”落在身旁的地上,子堃趁着间隙,将脑袋探出土坎,向“飞鸟”的方向打望。在小山包上,聚集着十几个小孩的身影,其中还有不少人挥动手臂朝他丢土石疙瘩呢。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石头一伙。
虽然,那次让石头感到郁闷的高跷比赛已经过去很久了,却因为一直没有得到那副乌亮的高跷,所以令他至今难以释怀。至于约定好的再次“决斗”,被没有把握一定能赢的石头忘记了一样,从没用提起。毕竟怕再次输了,连借口都找不到。万一让“煤球”或者“哭戳毛”从此上位,那以后怎么混呢?
于是,他决定没事的时候,还是仗着自己人多找下“哭戳毛”的乐子好了,这也算是出气了吧,说不定还能把高跷抢到手呢!就这样,石头召集了众小厮在此守候并朝小子堃丢石块,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冲着欺负子堃并趁机抢高跷来的。没想到,高跷没看到,却看到小子堃脚上蹬着的那双崭新套鞋。
也是啊,大太阳下,穿套鞋踩水,那是赤裸裸地显摆啊。这让连草鞋都当成是奢侈品的放牛娃们情何以堪?所以,“鸟”大的泥块石头“呼啦啦”从天而降,裹夹着势能和满满的恶意,狠狠砸在子堃身边,打在泥路上腾起层层薄灰,落在水沟里溅起泥浆,四面开花,死死封锁住了子堃的退路。
子堃害怕极了,他的眼睛里又盈满了泪花,他倒不是害怕石头砸在身上的疼,他害怕的是他的套鞋可能会被抢走。是的,他一点都没猜错,“山大王”们就是这么想的。
石头穿着一件脏的辨不出颜色的中山装款式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松垮垮套在瘦削的身上,一看就知道是家大人传给他的,固然日头当空照,小山风一吹,还是会感到一丝凉意。赶忙拎起地上的稻草绳系在腰上。感觉好点了,便迈出几步,在人群叉起腰杆,俨然大将军模样,仔细打量着“哭戳毛”的动静起来。
这个令小子堃胆战心惊的家伙虽然叫石头,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家就住在这个小山包后头的山坳里。石头的爸爸是放开山炮的,据说死于八年前的一次事故当中。没多久,他妈也跟着走街串巷的货郎走了,只留下小石头和年迈的奶奶相须为命。奶奶常年靠竹编手工活养家糊口,小石头没事就以帮别人看牛放牛讨几口饭吃。
按理说,穷人间更应该互相帮衬才是,但,孩子们懂啥呢?与生俱来的自尊心告诉他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哭戳毛”能有一双那么漂亮的套鞋?
“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