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子堃,蚂蚁三观中“神”一样的人,却走在了断自己性命的黄泉路上,无怨无悔。
是的,无怨无悔。他知道只有死才能去救“师傅”,至于怎么救,他不知道。他告诉自己,哪怕救不出“师傅”,跟着去死,或许能得到“师傅”的原谅。
但,当锋利的刀刃切开血脉的那一刻,他后悔了,因为恐惧而后悔。每一个试图终止自己生命的人,真正要去拥抱死神的时候,没有一个不后悔、不害怕的。害怕是人类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反应,是最后的一道情绪防线。
子堃同样很害怕、很后悔。
一切似乎都太晚了,恐惧感已经帮不了他,也无法再保护他。但还是安慰了他,让他在害怕中想起了两鬓斑白的双亲;想起了那个被他称作师傅的哑巴大厨“草头黄”;当然还有她——心爱的月儿妹妹……
“爸妈,对不起……师傅……!”
“月儿妹妹!我爱你……”
仿佛听到了子堃的召唤,所有这些被想起的人都闪现在他的眼前。爸妈在远处垂头抹泪,大厨“草头黄”微笑着看着他,月儿妹妹关切地低声问道:
“你身体不舒服吗?”
“嗯,我要走了。”
“为什么?”
“我对不起师傅……”
“怎么了?”
“我害了他……”
“哦?”
“我也骗了你,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强大。”
“那又怎样?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你所追求的强大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强大了就不会被人欺负,就不会被人看不起!可是,因为我不强大,才没有保护好师傅!”
“可是,不是你的强大,终究不是你的。就算得到了也难长久,难道你不觉得很虚幻吗?”
“唉……”
“你好像在流血?”
“是心在流血。”
“你真的要离开你的世界了?”
“嗯,等我救出师傅,就去找你……”
“……”
忽然,月儿妹妹的身影抖动了起来,时隐时现,就像被干扰了信号的电视机画面一样,满屏的噪点。月儿妹妹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子堃却什么也听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很快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师傅“草头黄”的影像也跟着颤抖起来,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居然开口说话了:
“徒儿,你来救我了……”
“师傅,你在哪里?”
“草头黄”的声音毫无生机地久久飘荡着:
“徒儿,你来救我了……”
“别走啊,我怎么才能救你……”
子堃伸手去扑,却是一场空。连爸妈的影像也消失了,一句话也没留下。万般无奈的他流出了眼泪,冲着前方的黑暗大喊: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
子堃哭的痛彻心扉,他希望用泪水洗刷心中的污垢,冲走所有回忆,只是想得到大家的谅解。
“你们都回来!你们还没原谅我……”
“不!我还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要向爸妈解释,儿子是为了去救师傅……”
郭子堃痛苦地挣扎着,求生的本能也在驱使着他:
“手机……?电话……?在哪?咦?那是什么?”
一只蚂蚁?它胡乱抖动着触角,似乎是在向他发出求救的信号?啊!是的,它快要被血水淹没了。
绝望的蚂蚁,几乎要放弃自己的时候,一只巨手从天而降地罩了下来……
它得救了,也体验到了飞翔的滋味。巨手轻轻拎着它,飞向天宇。周围的景物迅速变幻着,陌生而奇妙的景色很快令其陶醉,它忘情地感慨出一句较有哲理的话来:
“在空中俯瞰大地,连世界观都变了。”
当停在空中的蚂蚁看见头顶上方的天幕裂开,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睛占据了整个视界,注视着它的时候,它激动地喊:
“天啊!是人吗?我找到人了吗!”
在人的凝视下,它丝毫没有感到恐惧。它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美好的想法和愿望有时候不仅仅只是在夜里做梦的时候拿来消遣用的。
难道不是吗?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梦想一步步变成现实:见到了人,在人的帮助下飞了起来。那么,蚁族的新领地也将在不远处招手了!它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充满希望地等待着人赐予它力量,点化成仙。
子堃的神情渐渐迷离起来,在游离的目光中,他意识到这只蚂蚁应该是此生最后见到的生命了,他很好奇:
“是什么力量驱使这只可怜的小生物,不顾一切地来到人的地界,宁愿身陷险境、甚至拥抱死亡?”
子堃的呼吸如丝,思绪却变得愈发明晰:
“我和它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渺小可怜,一样的无知无畏……”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蚂蚁放到远离血迹的地方,气若游丝地念叨:
“你和我一样迷失了自己......这里不属于你,唉,你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