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妃知她非走不可,便没有挽留,扶着宫娥起身,将黛玉、李明佑送出来,直到他们上了车辇才回寝宫。
出了宫,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黛玉坐车、李明佑骑马。
因路程远,加上之前刚下过雪,路程并不好走,但李明佑心系黛玉,亲自将她送回庄子,又唤过李耀嘱咐了几句,方才恋恋不舍地去了。
且说元妃那边,在华贵妃寝宫前闹了一场,好处没得着,反而令薛宝钗有所折损,几人心中烦恼不已,却又不能傻站在华贵妃宫前,商议了一番,只得先回元妃宫中再做打算。
元妃心思缜密,立刻打发心腹,去打听黛玉受封的事情,再挥退多余的下人,方一起说话议事。
王夫人一想起今日得知黛玉成了郡主的消息,就恨得咬牙切齿,恨声道:“真没想到,林家那个狐媚子,竟能当上郡主。”
因元妃早将伺候的人打发了,此刻屋里伺候的人都是彼此的近身侍婢,王夫人说话也就随意很多,并不担心隔墙有耳什么的。
贾母也是感叹道:“世事变化,竟是如此出奇,一个孤女,竟能得圣上眷顾,实在是出乎人意料。”
元妃皱眉道:“林丫头如何,且容后再说,只是眼前之事,却实在棘手。”
说着连声叹气,恍然道:“近来贾家风评很不好,皇上有所耳闻,之前到我寝宫时,曾说贾家行事出格,欺负弱小,他很是看不惯,让我派人到贾府说道说道。当时我并不知他是在说谁,又不敢追问,只能在心里闷着,只等着今日你们进宫了,好好敲打一番。”她说到这里,语调略微高了一些:“直到今儿个,我才想明白,皇上口中所指被贾家欺负的人,必定是那林丫头无疑了。”
虽然黛玉如今已经成了郡主,但因之前元妃与贾母、王夫人说话时,总是以“林丫头”呼之,元妃一时改不了口,加上并无外人在,自是没在这些地方留意,只径直以之前的称呼唤之。
贾母、王夫人听到皇上曾为黛玉之事敲打元妃,不禁相顾变色,无法置信。
到底还是贾母稳重些,先回神道:“这事情,竟连皇上都知道了吗?”
元妃颔首,声音中带着苦涩之意:“皇上是天子,什么事情能逃出他的眼?哎,话说到这个份上,本宫也就不隐瞒了。你们多日没进宫,哪里知道因为贾家名声不好,皇上近来时常冷淡我,除了上次责骂本宫之外,这一连几个月,竟没踏足本宫的院子。”
王夫人闻言脸都急红了,急切问道:“这样的大事,娘娘之前怎么没提?”
元妃叹道:“大过年的,本宫并不愿说扫兴的事情,免得你们担忧。何况刚才你们一过来,就说起薛氏的事情,本宫心烦意乱,哪里顾得上其他?”伸手绞着衣角,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烦恼:“倘若没发生今儿的事情,本宫尚有信心,将皇上的心挽回来,但今天这么一闹,满宫都会知道,本宫竟敢去华贵妃的地头闹事,皇上若是知晓了,必定会生气的。本宫想要复宠,只怕有些难呢。”
王夫人眉头紧锁,想了一小会,迟疑着道:“娘娘不必太忧心,娘娘与皇上,有十多年的感情,凭一个小小的林黛玉,哪里能撼动娘娘的地位?”
元妃笑容苦涩,摇头道:“孺人不知,这宫闱粉黛三千,能常宠不衰的,只有华贵妃一人。至于本宫,近年来容颜清减,恩宠已经少了很多,如今又惹出风波,合宫的眼睛都会盯着本宫这里,皇上必定是不喜的,如何会肯来我这里走动?”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不由有些悔意,叹气道:“本是为了去给华贵妃致歉,到头来,不但没道歉,竟还与华贵妃那边结了怨,连累娘娘,真是得不偿失。”
贾母也有些心灰意冷,连声叹息,心中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一般。
这时出去打听消息的宫娥抱琴回来,说道:“奴婢特意找皇上的内侍打听了,似乎之前皇上曾经微服出去,见过林郡主一面,对她赞不绝口,说生平所见的女子,林姑娘算是极特别的。后来,林郡主接济周家村的人,却被薛二奶奶告上衙门,皇上得知后,很是怜悯林郡主,又得知她是忠臣之后,索性赐她郡主封号,还透露说将来要为她选佳婿,让她荣显一生呢。可巧林郡主得了封号,是要谢恩的,皇上特意让平王世子带她进宫面圣,抽时间单独见了他们,虽然外人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但隔老远就能听到皇上的笑声,看来必定是聊得很投机。”
后宫之中,宫娥、太监互相传递消息本是常事,加上黛玉身份特别,只是个孤女,皇上那些内侍并无避讳之意,因此抱琴略给了些好处,就将黛玉的事情打听得八九不离十,很是详尽。
听了抱琴的话,王夫人变了脸色,哼道:“不但给封号,还说要给她选佳婿,她可真是走运,不过拿了几百两银子出来,做做样子安顿灾民,就能得这样的恩典。”
贾母听出她言语中不乏愤恨嫉妒,皱眉道:“事到如今,说那些有何用处?还是想想眼前要紧。”说着瞪王夫人两眼,叹气道:“当初倘若不是你坚持要娶薛氏进门,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哎,说什么金玉良缘,薛氏进门后,没见着什么好,反而惹了不少是非,连带着贾家也被别的大户人家嘲笑,就是今日之事,也是为了让她去给华贵妃致歉才惹出来的,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王夫人心中也隐约有些后悔促成金玉之事,但此刻被贾母这般指摘,少不得站出来辩解道:“老太太息怒,当初我是见宝钗才貌双全,才想着让她配了宝玉,实在不知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贾母哼了一声,依旧气鼓鼓的,元妃长眉紧蹙,摆手道:“此刻不是辩解说是谁非的时候,还是先商议一下,如何过了眼前的难关更要紧。”她说到这里,目光在贾母、王夫人身上流转而过,接着道:“薛氏进了暴室,就算能捡回来一条命,但仪容有瑕,不知老太太、太太心里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