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洺悕第一次发觉衣服其实也是个很让人头疼的东西。
以前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洺悕从来不会担心衣服问题——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任务,战斗服基本上可以应付所有场合。少部分休假或者正常休息的时间,也都会有户夫人一手包办。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其实很简单,户夫人的孩子是个小男孩儿。户夫人在生孩子之前就在想啊,要是个女孩子的话一定要好好打扮,享受一下养成系的乐趣,衣服买了一大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生了一个男孩。
悲痛之际户夫人自然而然地就将目光射到了那时正在养伤的洺悕和翘掉任务特地来照看的夏埃尔的身上——身材好皮肤白啊,脸蛋又漂亮啊呀呀乍一眼看去还真是可塑之才。于是,洺悕和夏埃尔就开始了像增大版的芭比一样被户夫人弄来弄去的日子,具体请借鉴百变小樱里面那个黑色长发的静气少女知世。而如今,洺悕才发现原来正式场合的衣服还真是挺正式的。
看看眼前这一堆素帛质地衣服,洺悕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是今天早上百里族内当家之一遣人送来的。其实说是当家之一有点别扭,因为洺悕似乎对她有点印象,就是族宴之时一直坐在百里轩旁边那个鹅黄衣衫的美女,大概是叫百里蔓儿吧?反正蛮有威严的样子。
梨悠看到百里蔓儿送衣服来颇惊讶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看茶。根据梨悠的反应,洺悕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位百里蔓儿应该就是闲谈中了解到的,那个年轻一代里当家做主的四姑娘了。却是真的是很年轻,年轻得让洺悕也感到了几分奇怪——百里轩十五岁驰骋沙场二十多岁了诶还没有正室妻子,现在这个百里蔓儿最多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又被拎过来管家?雇佣童工是雇佣上瘾了哦?可怜了这里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让洺悕感到不安的,是百里蔓儿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百里族这么大,说是说管家,其实就是管族中上下几百人口的衣食住行。多大的世家多深的黑潭,洺悕其实并不认为这里可以开出一朵白莲花来,何况是一个女子管家。要是不有一副八面玲珑的心思,就是像蓝渐洺悕一样深隐于世,只得其所有不争不抢。不然的话,在世家里人是可以可以吃人的。
洺悕不想争什么也不想抢什么,她只想现在这百里族中站稳脚跟,然后安生地活下去,等到百里朽儿及笄。约莫及笄过后两三年,随便找个平凡的人嫁出去,再不惊动百里族地和离,让她一人周游天下寻找返回的方法。这就是洺悕最好的未来了,无拘无束没人可以影响。也许很久之后她依然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会回来看看娘、蓝渐、轩哥还有其他算是熟识的人。向他们告个别,然后就彻底隐姓埋名,去深山里做个野人好了。
但是她必须承认的是,她辜负了百里朽儿。
百里朽儿的理想是一生戎马战场羽扇轻摇,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快意恩仇。可是洺悕做不到,她还要回去,在这个科技极其落后的平行世界里寻找得到回去的方法都是一个未知数;就算洺悕幸运找到了,连二十一世纪都无法完全解释清楚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做到?无论怎么看都很悬吧?拥有一个辉煌的将士生涯需要很多时间,寻找回去的方法需要更多的时间——前一个是一生,后一个也许两生三生也不一定做得到。可是,这是洺悕活下去的希望,对那个世界亲人们的怀念,很无耻地覆盖了洺悕的愧疚。
她实在是太想回去了,太想了,强烈到了甚至可以为此惘顾一切。
洺悕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绪整理平整,扬声唤来了梨悠来帮忙换衣服——那丫头闲在那里也是闲啊,自己就好心点活计来给她干咯。
浮楚都城淮枫。北城东环。弈王府。
“王爷,这···”人已中年的管事婆子手里拿着质地柔软的素帛衣服,看着眼前正在气头上的弈王,眼中只剩下了无可奈何。踌躇了许久才软声劝道:“王爷,这只是一件衣服,您要是不穿的话,就违了皇室面子,毕竟不好是不?”婆子很是头疼,连她这个女人都明白的粗浅道理,这弈王爷还就硬是听不进去。
“下去!”楚宸枋冷声喝道:“给本王拿下去!”婆子犯了难,进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就两手一摊,站在了原地——婆子是书贵妃从青锡带来的陪嫁丫头,一直伺候书贵妃,直到书贵妃死后,才被弈王府要了去,做了管家婆子。这楚宸枋婆子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婆子对楚宸枋的脾性也不是一点点的了解——这弈王爷和十四公主颇为相像,性格古怪起来那叫一个不是人。
当然,她只是一个陪嫁丫头,虽然是青锡最受宠的十四公主那西柔公主的陪嫁丫头,但怎么说也只是个奴,怎么好说主子的是非?可是这次皇宫中的宴试要求的是所有未成家的皇室子弟包括王爷,都要参加此次宴试。皇上虽然和王爷的关系很好,可这毕竟是皇家脸面的问题,皇上也不好出口单单给楚宸枋一个特例。
愁就愁在这里了,宴试要求之一的是所有参加者的着装除颜色之外样式质地绝对统一:比如说阿沙南族就是白底青纹,百里族就是白底紫纹,楚姓皇室就是白底银纹;质地是上等的素帛,由专门的衣店和绣匠制成。而楚宸枋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习惯——衣饰用品不用素帛,千两黄金一尺也不会染指一下。
这个习惯是从楚宸枋两三岁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有了的,就连生母书贵妃也拿他没办法——书贵妃好的地方继承了不假,可这独断的性子也是完整的保留了下来,还颇有往上提升一下的意思。楚宸枋也给过理由,说他对素帛应该是过敏,每每穿上就会有异样的感受。
皇上关心弈王爷,就叫来了御医诊察,可忙活了两三个月什么也没查出来,太医们口供很一致——弈王殿下身体健康,并无任何过敏现象,并无任何大碍。这可就怪了,弈王也不像是会为了这点小事任性的人啊!反正无论别人怎么看,楚宸枋算是咬定了自己此生绝对不碰素帛一下。
其实楚宸枋这人生还真是蛮极品的,是不是?
“怎么?”秋语芥刚进到了王爷的书房里,就看到了这么一副主仆僵持的样子,开口问了一句。“哎哟,秋侍卫你来了,你快帮老奴说两句话吧,王爷也一般也会听你的,老奴可是劝不到了。”看到秋语芥进来,婆子连忙求救——这个跟了王爷两年左右的侍卫虽然不怎么说话,偶尔说一两句也是冷言冷语,但不知为啥王爷对他的话就是比一般人在意一些,要知道现今已经不止一个人怀疑王爷的取向问题了。可究竟是碍于王爷的威严,没有传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
秋语芥并没有直接回答婆子,看了看婆子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看楚宸枋明显不善的脸色,立刻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秋语芥心下好笑之余,也觉得这个看起来沉着稳重事业有成英俊潇洒魅惑人心的摄政王弈王,偏偏就是这一点倔强坚持得像个小孩子。
“放在那里。”秋语芥示意婆子放在一旁的屏风上,然后令她离去。“怎么样?”楚宸枋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怒视着秋语芥的眼睛。“不怎么样,秋语芥只是个侍卫。”秋语芥单膝跪下,以表敬意。“哼,你知道就好。”楚宸枋似乎放下了心来,冷声责了一句就作罢了。
“可是今年的宴试,来了不一样的人。”秋语芥语气无波,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挑衅诱惑的意味:“王爷是不去定了,说也无用。”楚宸枋心里一动,有些松动的迹象了。“一场王爷花心思规划了的好戏,就这样演给别人看了。”秋语芥音调里带上了一些惋惜。
“百里朽儿罢了,哪里值得本王屈尊。”楚宸枋做出了愠怒的样子,却已经开始犹豫了——那般神奇跳脱的女子,带来的定是好戏一场,有隔山观虎斗爱好和习惯的弈王,甘心就此错过?
况且,百里朽儿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
“如果可以换布料的话···”楚宸枋松口了,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爷应该不是个会改变自己原则的人。”松口了就有办法,能谈就有商机,秋语芥干脆地抛出一句话,亦正亦反。楚宸枋沉吟了许久,才艰难的作出了决定:“如果时间不长的话···”“请王爷放心,只是过场。”秋语芥已经达到了目的,自然不会再做刁难。
“唉···”楚宸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那个未过门的王妃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这还没过门啊···“王爷相信未来王妃的价值,才会容忍她至此,不是么?”秋语芥站起了身,立于一旁轻轻提点了楚宸枋一句。
听到了‘价值’两字,楚宸枋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缓缓舒展开来:“是啊,她的价值。”自己是因为她的价值才会百般容忍的吧?因为那确实十足诱人。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应该就是。
“那,请王爷更衣。”秋语芥回头唤了丫鬟婆子来,然后沉声对楚宸枋说道。楚宸枋点了点头,顺从地被一群的丫鬟婆子来回摆弄,不出一言。秋语芥默默地退出了门外,立在红漆柱子旁边。
那个百里朽儿到底是不是小姐,现在依然还是个密。秋语芥顶着下颔沉思着,觉得事情好像有很多地方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这种奇怪的感觉来自于哪里——难道是来自那次百里族宴的陷害?应该不是,那个人的话不会对小姐做这种事,可偏偏又真的是做了,这让秋语芥百思不得其解。百里朽儿到底是不是小姐,也要看这次宴试之后。
秋语芥眯起了眼睛,看向天空——如果百里朽儿真的是小姐的话,秋语芥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包她周全。这是当家的遗愿,也是流斯云坊所有人的信仰:自从当家死了之后,小姐就是流斯云坊唯一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流斯云坊可以付出一切。当然包括,血洗百里族。
秋语芥捏紧了手心,重复了一遍自己对当家的承诺:
“秋语芥以及流斯云坊上下百口以性命为誓,绝对,包小姐一生周全。”
无论想要小姐性命的人是谁,秋语芥绝对会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灭了他,不需要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