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懊丧
五九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转眼到了六零年春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想起家乡的亲人,去年春节回去与雪梅父母兄弟姐妹相聚的欢乐情景,犹在眼前,此刻是多么想再回去和他们团聚啊,但是一来因为学徒期间,没有特殊情况不准假,无法回去。二来经济也不允许了,从去年秋天开始,给雪梅得每月寄钱,如今身上没有什么积蓄不好回去了。因此过春节只能羡慕地看着本市和闽南各地的职工欢喜地回家去,他只得从鹭江图书馆借一套《静静的顿河》来,每天看书消磨时光,也藉以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
春节过后,驻闽海军大批复员。复员大队就驻扎在桃林工业区桃林村华侨造的红砖洋房的小学校里。这一批的复员退伍军人,绝大部分是55年入伍的义务兵,也就是说大都是和他同年入伍的老兵。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悉了这个消息,便去桃林工业区探望他所熟悉的老乡和战友。谁知一找竟找了一大批。除了已在部队提升这军官的和少数早两年已经退伍的,几乎当年从训练团分配来福建前线的战友与同学们都在这里聚集弄了,有的是当年训练团同区队的;有的是一个中队里出来的;还有的是家良到福建后前线后共事过的。绝大部分都是浙江老乡,乍见到感到好不亲切!
大家问家良,“你是从那里来的?几时退伍的。”包家良羞惭地告诉他们,他就在这里桃林工业区一个甘蔗化工厂工作,他在两年前就退伍了。
“哦,是这样呀,那也好呀,你已经赚了不少钱了吧?有没有结婚?妻子是本地人还是在家乡?”家良苦笑着回答他们说:“那里赚什么钱呀,只三十二元一月。结婚?赚这么一点钱谁要你呀!这里的姑娘眼界还挺高的。再说语言不通,他也不想找本地人。要找也回家去找,我还是不想长期在这里工作。”大家知道他的情况后,也为他叹息离家实在太远了。
他问他们“你们这批退伍军人到那里去?”
“大概是上海、南京。”
“呵,上海、南京多么叫人向往的地方啊!”家良听了心里懊丧万分,若迟走两年,自己和他们一道退伍也去这些地方多么好啊!那是南方有名的大城市啊!如果自己也能去上海,上海离家多么近啊,乘轮船一个夜就可到了。在那里工作,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家。一年可以回几趟家,春节,国庆,甚至五一都可以回家。要是自己分配在上海,父母亲和雪梅不知会有多么的高兴!不但他可以常回去探亲,母亲和雪梅也可以到上海去玩玩。但是自己不争气,在两年以前就提前退伍了。来到鹭江,说是退伍还和没有退伍一样。依旧在福建前线,金门打起炮来依旧能听到隆隆炮声。玻璃窗震得哗哗地响,说不定金门的炮弹都会打到这里来,且误语言不通,生活也不习惯,唉!这样好的机会自己却无份!这样好的机会他就失去了。
但是还有使他更羡慕和更妒忌的呢,当问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呢,他们告诉他说:
“包家良,叫你去是最合适的了,据说到上海的是交通大学,到南京的是南京工学院。”
家良听了真羡慕得心痛,
“那去搞什么呢?叫你们念大学?”
“不,念大学那有资格?大概是叫我们去实验室和学校师生搞些实验工作吧。”
家良羡慕地说,“那也好呀,也是与大学老师和学生一道工作和学习呀,能学到许多东西的。”
有人说,据说是可能是去实验室的工厂里做工。******了,大学里听说也办了许多科研机构和工厂。这些单位都是要懂得一些技术的,所以叫我们这些技术兵去了。
包家良觉得这工作也挺适合自己兴趣。而且既然在大学里当讲师教授的助手,或者在那种校办工厂里做工,这对于一个一心想学习而没有机会进大学深造的人来说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啊!但是这么好的机会没有他的份了。他悔恨自己前年这么早就离开了部队。造成他终身的遗憾。他懊恼极了。
这其间他又问了一下当年同时从他们一个班里分配出来的徐惠祥。老乡告诉他:徐惠祥呀,他也来了,他没有分配。
“那为什么”
“大概他闹了一下。他的部队在平潭岛炮艇大队,他本来在大队部当报务组长,领导要提他当干部,他怎么也不想当,嫌那海岛太艰苦了,不愿意在那里蹲一辈子。他大概也听说今年退伍要分配工作,他想复员回家乡去工作,可大队长政委再三做他工作叫他留下来,他就是不想留坚持要走。最后政委对他说:“莫忙忘了你还是一个组织同志哪,一个**员就得服从组织需要。”徐惠祥说那你就把入党志愿书还给我吧。我情愿不要那个东西了。他当时入党不久,是个预备党员。后来政委又找他谈了几次,他坚持不肯留下来。后来终于让他走了,但预备党员取消了。
“来到退伍大队后,上级明确指出:不给他分配工作。让他回老家去种田。所以他没有到这里复员大队来。
“还有一个叫罗明隆的也强调家里父亲多病闹着要退伍,部队给他们路费,就让他们自己回去,这两天大概火车没有通,所以还没有走。于是他们就每天去火车站等车,去桃林火车站正好路过你们厂门口,你没有碰到?”
第二天下午,家良果真在在他的工厂门口的公路上见到了一个摘了帽微的穿着泥制服和泥帽子的海军复员军人。那人肩上挑着一根棍棒,棍棒的后头挂着一件长长的海军泥大衣,前头挂着一只军用背包和水壶。低着头无精打采的往桃林火车站走。家良仔细地看一看果真是徐惠祥,因为当年他们是在一个区队的。所以比较熟悉。
家良招呼他一声,他吃了一惊,立下来凝视了他一会,才认出来。
“啊,包家良,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他看着他穿着老百姓的便服奇怪地问他。
“我早退伍了。现在就在前面这个工厂,”家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你这次也退伍了?去火车站,就这么点行李?”
“行李包裹我已经寄在火车站了。这是饭包,晚上吃的。”徐惠祥说:“包家良,我倒霉透了,在部队我闹得太凶。没有想到连分配也不给我分配了。今年他们都分配到南京上海去,那些地方多好啊,我只好回老家去种田了。”
家良说我已经去过你们复员大队了,听说了你的情况。
家良同情地对他说,“回家也好,没准也能找到工作的。”
徐惠祥说,“看来不可能了,鉴定给我写得很坏,你想人家那里还会要我?”
家良说:“即使回老家也比我在这里的好,起码能常和家人一起团聚。你看我在这里异乡异地的一个人多苦啊!一年回不去一趟,转不了家乡。见不得爹娘。”
“是啊,看来你的情况也不比我好。”徐惠祥同情地说。
家良带徐惠祥到他的简陋宿舍里坐了一会,谈起彼此的前途都不胜叹息。家良为他回家没有工作而担心,徐惠祥为他在这异乡僻壤回不去而叹息。
三天后火车通了,他终于走了
没有想到半个月后,家良接到徐惠祥一封信,他说分配在杭州一个无线电厂工作了,现在在上海培训呢。
原来,他和罗明隆两人,路过杭州,到省兵役局去住宿,省兵役局见他们是从福建前线回来的,对他们很客气。他俩就问他们能不能给他俩安排工作?兵役局的人拿起电话向劳动局的人问了一下,劳动局说要人。叫他俩到劳动局去联系好了。
到了杭州市劳动局,根据他们在部队里的专业技术,便分配他们到杭州无线电厂。他们去该厂报到后,还请了四天假回一趟家里,在这几天时间里,他还在村里找了个高中毕业的姑娘,回杭州后他便到上海去学习。最后徐惠祥说。我们总算运气还好,望你在鹭江暂时安心工作,以后慢慢再想办法吧。家良给他回了一封信。
家良想到连陈伟祥那样的情况,都能在杭州找到理想的工作。自己在这遥远的异乡,一筹莫展,他的僵局一时是难以解决的了,如今自己身上有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