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三个男人唱大戏（2）
屋内静悄悄的，汤莬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视线在我和大叔之间游移，似是在观察我和他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归有田的话刚起了个头，正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许是见我不做声，试探地喊了句“闺女”，我这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诧异地盯着大叔的满下巴的胡子，一股无名之火从内心深处渐渐腾起，默默地走到床边，拎起软枕，在那二人费解的目光中走到怪大叔前，眯了眯眼，一枕头砸上他的脑袋，“坏人！偷偷查我的底细，诋毁我娘的清誉，还敢冒充我爹，打死你！打死你！我打……”撒谎骗人也不带这样的，我心里烦着无端地委屈，边打边哗啦啦流着眼泪，看他讪讪躲闪着没敢还手就明白，心虚了吧？理亏了吧？坏人！
“丫头，别激动！伤口会裂开的！”汤莬匆忙地从身后将我整个固定，把枕头夺走扔在地上，拍着我的手臂柔声安抚，“别生气，别生气，米儿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咱们听他说完再打不迟……”
“不！”我挣了几下从他怀里挪开，坚定地不去看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小虾米的身世很简单，只有一个父亲，他在肃阳，虽然不疼小虾米，但是他还是小虾米的爹爹。”
我后退一步，躲开神色紧张欲上前来的二人，“小虾米不要抛弃小虾米的爹爹，小虾米现在有阿雪，还有夫君，小虾米很开心。”
归有田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脚下迈开半步又犹豫地刹住，“丫头，我不是……”
“不听不听不听！”都是假话谎话，我捂着耳朵退到门口，正好大门被人粗暴地打了开，傅三寒着脸扫了屋内一圈，没等那二人理清状况，便二话不说抱起我，施展轻功跃上了屋顶，蹭蹭几下借力，离开了归有田的山舍，脚不点地般朝小溪的方向飞身而去。
溪水欢快地哗哗作响，清澈的可见鱼儿在鹅卵石上调皮摆尾，水中有几个浣衣女在嬉戏唱歌，我觉得那些热闹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闷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一言不发，眼泪还没干，早秋的凉意袭来，我微微抱着肩，随即感到温暖的衣衫覆盖上来，傅三若无其事地在坐我身边当起了冰雕人，看起来比我还心事重重。
发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的激动随着沙沙的流水一点点远去，郁结消去大半，我顿觉肚子很饿，看了看傅三棱角分明的侧脸，如果不主动跟他说话，没准他能这么一直枯坐到天荒地老直接飞升成佛。
“傅大哥，”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问出了这几日都在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也来这里照顾我？这两个人不是这么容易相处的，夹在他们中间多憋屈！”我说的是实话，汤莬是好，但仅限于对我，其实他骨子里邪乎着呢！成亲之前他对我还挺坏的。
“本就是我欠你的，我该照顾你。”傅三兀自望着前方，扔了一颗石子进水里，似乎不打算多加解释。
我无趣地收回对他探究的视线，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强迫他，谁没有点秘密呢？于是只闷闷地“哦”了一声。又是许久的沉默，我饿得慌，打算回去用早饭，哪知傅三突然把脸转了过来，目光清亮，透着孩子般好奇的光芒，“为什么不听他说完？”
这话问得我毫无防备，没头没尾的，但我明白他指的是归有田。愣了许久，对上他闪烁纯粹的眼眸，我突然觉得正视这事也不算太难，于是轻轻舒了口气，安然地道出心事：“我害怕被抛弃。在肃阳，不管爹爹对我多冷淡，我都不大放在心上，可是他说从此不再管我了，我好伤心好伤心呢！爹爹怎么可以不要女儿了呢？庶出的就不是亲生骨肉吗？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吗？”
“或许，正因为他不是你的亲爹。”傅三面无表情地道出我一直回避的问题。
“我不知道，”把头埋在膝盖上，想起怪大叔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保护，淡淡笑了笑，却很快恢复忧伤，“算了，那样的事经历一次就好了，没有爹小虾米现在也很好。”
“那是什么感觉？”
“嗯？”我偏头不解地问，有点诧异傅三今天的多言。
“伤心，是什么感觉？”傅三静静地盯着手中的石子，从平淡的话语和毫无波澜的脸上辨不出喜怒哀乐。虽然他说体会不出人间情感，但我总觉得隐隐有股孤寂和忧愁萦绕着他。
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该是多难过的事啊！对着他的下巴发了会呆，突有一丝灵光从脑海中闪过。我转转眼珠，兴奋地起身蹲到他正对面，牵起他的手道：“别管那些伤心事了，我让你自己亲自尝尝快乐的滋味！”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我大咧咧地嬉笑了一声，牵起他的手往回走，“既然要干正事，当然得先把肚子填饱。”
**************************************************
我没想到回到山舍里看到的会是这等场面，小小的院子里，白蓝灰三条修长的身影凌空飞舞，白羽和汤莬二人对归有田一人，打得难舍难分热火朝天，满院子的花花草草被掌风剑气吹得四处飘散，七零八落掉在泥地上，阿雪在他们三丈开外优哉游哉甩着尾巴。我半张着嘴有些愣神，莫非怪大叔以前暗算那二人之事露馅了？此时正秋后算账？白羽的病该全好了吧？那“挖眼睛，尸体喂狼”的话，绝不是心思单纯的阿羽说得出口的！
真是，来了不跟我打招呼，就顾自跟他们玩儿，忒不懂事。腹诽地看了一阵，我便对他们的游戏意兴阑珊，跟着傅三去了厨房，慢吞吞用完早饭，出来时他们竟还在打。本想劝阻，就见一个蝴蝶般身段轻盈的女子扑身过去，喊着：“无瑕公子，别打了！”
“咣当——”一声响，也看不清谁砍了谁的剑，那三人互拍一掌，才各自散开，白羽和汤莬阴沉着脸，显然还没在归有田身上占到任何便宜。
“回来了？”归有田刚打完一场，似乎大气都没喘一下，便嬉皮笑脸地向我走来，“饿了没？”
“刚吃了。”虽然不大想理会他，但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闷声答了一句，便把视线投向白羽。他身边的女子离他很近，几乎可以碰到他的袖子，她与他说话的姿势很是亲昵，白羽似乎并不反感。他此时也注意到我了，径直过来，微风把他身上淡雅的玉兰馨香送进我的鼻子，他在我一步外站定，静静看着我，眼底中有柔柔的光在闪动，不知想些什么，似乎不打算开口。
“你来了？”所有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尤其汤莬也在，我突然有种红杏出墙被抓个现行的尴尬，于是忙乱中说了这么句废话。其实我很想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对我置之不理。
他轻轻勾起嘴角淡笑，身后一直充当哑巴的老三突然窜出来，对我单膝半跪：“夏姑娘，是老三自作聪明，那天……”
“老三，够了。”我正期盼着后半句，白羽却状似不在意地打断老三，把一张黄绢递给我，上面写着大红“圣旨”二字，“虾儿，李安打算册你为后，等你伤好，他便会来接你。你跟汤莬谈谈吧！”
——————————————————————————————————
月上中天，我脑袋还在被册封之事搅得烦乱，三国之后，三国之后，那句预见真的应验了？难道我小虾米这辈子只能在三个金丝笼里对着笼子外的大好世界望而兴叹？虽然汤莬后来一直安慰说没事，等我伤好带我离开，但天下这么大，能逃得去哪呢？
算了，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神算也说我是有福之人，应该不至于过得这么悲戚。这么想着，我心里好过许多，便披了件外套，找傅三去了。我打算给他用通灵，让傅三能够感受到我所感受过的东西，这样，他便会知道何为喜悦，何为悲伤。
其实傅三长得是很俊朗的，虽然不及汤莬妖娆动人，也不及白羽耀眼夺目，但绝对称得上美男子，尤其当他发自内心展颜笑开的那一瞬。没错，他笑了，在我催动天眼将他的意识带进我的世界，把所有的快乐与他分享的时候，傅三笑了。
“这便是快乐？”仿佛刚尝到糖的孩子，他笑得比今晚的月亮还动人。
“嗯！”
“快乐，快乐。”他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低头沉思了许久，在我以为他还没明白的时候，他嘴角和眉眼开心得弯了起来，他忽然目光烁烁地看着我道：“米儿，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呵呵！”
我正在为自己的幻术得意，就见方才还在兀自快乐的傅三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进而变得十分痛苦，他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手指甲奋力地抓着石桌，所抓之处留下几道红红的血迹。
“傅三，怎么了？”我去拉他的手，碰到的肌肤却是滚烫得骇人，不禁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的幻术出了错？这可怎么办，会出人命的，“傅三，傅三！”大夫，对了大夫，我发疯似地朝屋里大喊：“怪大叔！归有田！”
“米儿，”傅三虽然痛苦，但脸上依然带着笑，“米儿，不碍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艰难地伸出手擦了擦我眼角的泪珠，“‘木’就在我身上，改天，我，一定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