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亥时,街上行人渐渐稀少,所以我蓬头垢面不顾形象哭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周遭除了不动声色的白羽和皱着眉头的英华,就剩下先前那个古怪的算命先生在看。我见发泄得差不多了,便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下一摊鼻涕眼泪,欲往腰际上擦,却在半道被人拉住。
白羽执起我的手臂,白帕子举在空中,犹豫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地替我擦了起来,抿着桃花唇瓣一脸隐忍嫌恶的模样,说起话却镇定十足:“虾儿你说,我怎会收了你这么个不着调的徒儿?”
自找的!我心里默默替他回答,鼻子哼哼着继续抽泣,顾不得许多,便用力把两道鼻水吸了回去,也许是那声音过于刺耳,他的浓眉高高挑起,没说什么,但嘲讽之意写在脸上。即使如此,他还是将白帕子移至我脸上,轮番在眼睛、双颊、下巴上轻轻印拭。
原本,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笑,但当我那狭小的鼻道再也容不下泛滥的鼻水,本能地摁住他移至鼻下的手,就势使劲儿将它们喷发出来时,“噗——”的一下,还伴随着泡泡涌动的声响,白羽的脸,黑了。那时我的脑袋尚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处于混沌状态,之后回过味,才心有戚戚然地庆幸白羽竟没一爪子掐死我。
气氛一时有些僵,他的身子呆滞了半晌,脸色才稍稍缓过来,握着那张被我污染的丝帕扔也不是,揣进怀里更不是,索性塞给我,眯起眼细细打量我无辜迟钝的神情,这才微微掀起嘴角,恢复云淡风轻的姿态。
月儿从清朗的天空中探着半边脸,照着静悄悄的街道,把高高矮矮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走在白羽身侧,一边偷偷打量他柔和的侧脸,一边盯着那影子傻笑,手上是英华暖暖的温度,心里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似要倾泻而出。
行出几十丈开外,隐隐听闻“半仙”的声音夹着晚风飘渺而至:“姑娘,莫失志,则心想事成,记住老道的话!”
真是啰嗦的大叔!我咧嘴又是一笑,这个乞巧节,也并非全无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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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白府的时候将近子时,虽然不喜欢这里,但书院的大门已关,今夜只好在这里住下。白羽并未让人通传,但屋里的家丁下人仿佛早知道主子会回府,一个个都穿戴整齐,强打着精神,看似未曾睡下。我很好奇,除了每月的三日假,白羽都住在书院,这些人如何得知他会回来?
行至偏厅,除了回家探亲的莺歌,几大丫头都在,此时一字排开,恭恭敬敬低垂着脑袋,待白羽坐定,才托来水盆,拧帕子,替白羽净手,换水、换帕子,再替他擦脸,动作娴熟分工有序。虽然不是头一次见,但对白羽这种腐化的做法,心里仍免不得咋呼。
“紫罗,你带姑娘去南苑客房休息,备些热水。”
待安置了早已困顿不已的英华,白羽轻扫我一眼,淡淡吩咐他的大丫头。
“南苑?可是公子,那边是……”
“紫罗,公子不记得曾教你质疑我的话。”
凤目眯了眯,再睁开时那黑亮的眸子并无变化,却让原本有些激动的紫罗忽地脸色煞白。她快速地低下头,顺从地应了声“是”,便把我请了出去。
南苑怎么了?她做甚如此激动?
虽不解,我也没傻到直接向正在气头上的紫罗发问,只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我们在一间雅致馨香的屋子前停下,晚风从窗外袭来,带入玉兰花的怡人气息。我的视线扫过一张精美的梳妆台、雕工精美的具饰和绘着江南水乡的风格淡雅的壁画,最后落在一张看似很是舒适的软榻上,欣喜地打算扑上去,却被紫罗冷冷的话语生生拦住。
“夏姑娘,公子行事素来不定,凡事由着性子,前一刻做的决定,没准后一刻便后悔。”她边说边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平民小姐与公主总不能相提并论,姑娘认为呢?”
呵呵!这话说的真是高深。我,不大懂,但也知趣的点点头。紫罗丫头的心情果真差得不行。好不容易等她离去,这才幸福一笑,扑向柔软的大床恣意打滚,真舒服啊!
可是,为何在如此舒适的高床软枕上偏偏睡不着?睁着眼盯住黑漆漆的床顶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摸摸肚皮,这才记起,我没吃晚饭。
我讨厌饿肚子,这让我觉得自己无比凄凉。推开门,贼头贼脑四下探去,貌似守夜的两个小丫鬟都在隔壁小屋子歇下了,外头一个人的都没有。不错不错,这么热的天儿,也省得穿戴整齐。蹑手蹑脚出了门,我下身一件盖到小腿的中裤,上身一块红肚兜,半拖半踩着绣鞋,直奔厨房而去。
白羽的生活真是奢华,浓汤五种、糕点八样、清淡小菜六式、烧鸡一只、五香牛肉一盘,这么多东西放到明天肯定坏了,如此一想,我就心安理得地扯掉两只鸡腿一大块牛肉,又顺走一壶酒,喜滋滋地打道回屋。
院子里空旷凉爽,冷月清辉之下,树影婆娑,我跳离树下,踩着自己的影子,哼起了小曲。
冷不防眼前一黑,某只大手夹着我向上一提,我便飞了起来——确切地说,是飞上了屋顶。
白羽修长朦胧的身影挡住月亮的光华,抱着胸好整以暇看了我许久,戏谑的话语随之而至,“小虾戏水?嗯,绣功尚可。”
站在如此高处,我有些腿软,因此没细想他的话,待我小心翼翼放下手里的东西,找个看似安全的地方坐下,稍稍镇定地仰望眼前这个夜半在屋顶纳凉的翩翩美男时,这才明白他说的是我那件绣了两只小虾的红肚兜。
世界为什么会着这样,我所有糗态都叫他看光了,这叫我何以直起腰干做人!
“公,公子你怎么在这?”我可怜兮兮地屈膝把自己缩起来,苦着脸对着他肆无忌惮的眼睛,好歹搜肠刮肚找了几句适宜此种局面的话,“要,要知道,男女大防,那,那个,男,男女授受不亲……”
淡淡若无的笑将我的话打断,白羽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在我身边坐下,“不和谐,是不是?虾儿?”
我瞪大眼睛,对说出这种怪话的白羽一时难以适应,又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条紫晶链子,毫不在意地替我戴上脚踝,我仔细瞧了瞧,是“天眼”。
“为师记得,你说过,白羽和小虾米一个天一个地,在一起不和谐,对否?”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默默眨眼,本欲埋头继续当缩头乌龟,却被他抬了下巴。
他展颜笑开,一时间天地为之失色,“如今,虾儿喜欢上为师,又算不算得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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