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漫自从知道他们是同学以后,就总缠着夏尧问贺煜宸以前的事,连有展翼在一起的饭桌上也不放过:“那时候肯定有许多傻姑娘为他抹眼泪吧?”夏尧看穿她的心思,毫不客气地问:“你说的他指的是你三哥还是陆翊明?”她顿了顿,尴尬地笑着,又不满地看着展翼,“这么毒!你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展翼正在吃菜,连头也没抬,特镇定地说:“她除了有点儿毒,其实还挺傻的。”这话笑得姚漫好半天都直不起腰,夏尧一本正经地威胁她,“你还想不想听他过去的事了?”她立即住嘴,赶紧换个话题,“他们比你大好几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夏尧有点儿后悔,她笑就让她笑得了,干什么还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虽然他和贺煜宸过去的那一段算不上什么,可如果就这样拿出来说,多少还是有点儿顾及,毕竟他和姚城兄妹俩关系不一般,更何况她又不是真傻,总不能当着展翼的面提初恋吧。
于是她避重就轻地说,“陆翊明跟我差不多大,当时我们在一个班念书。”姚漫立即把头点得像捣蒜,“不管怎么样,幸亏比我大点儿,这样我才能过得去心理上那一坎儿。”夏尧十分嫌弃地瞟她一眼,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她姚漫心理上要有坎儿了,别的真正有坎儿的人还怎么活。
在夏尧不厌其烦地讲述陆翊明第八个背后的故事时,展翼终于招来服务员结账买单,她心里大松
一口气,要知道临场现编别人的过去,可是件十分费脑筋的事情。
出了饭店往火车站走,夏尧的心情渐渐开始沉重。快过年了,天冷得厉害,展翼进站时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套在夏尧身上,然后又冷冷清清地笑着看了姚漫一眼。小姑娘本来穿得薄,见他这冷飕飕的眼神,不禁打了个颤,立即自觉地缩在大理石柱子的后面。他这才俯身亲亲夏尧的脸,又用手替她整理被风吹翘起来的头发:“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敢不接,我可就不回来了。”
夏尧捶他肩:“你要敢不回来,我就敢随便找个人嫁了。”他笑着用双手捧她的脸,冰冷的指尖被她双颊上的暖意感染,“你要敢嫁别人,我可就真不回来了。”说完又紧紧抱了抱她,“过完年就回来娶你。”这一分别就是一个来月,到展翼瘦削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车站,夏尧还站在原地发愣。
回去的时候姚漫靠在她肩上抱怨:“你看看你交了个什么男朋友,成天阴阳怪气的,每次见上一回面都听不上他多说几句,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夏尧将她的手拍得啪地一声响:“你以为谁都像你,不论到哪儿话都比那啥还多!”她炸毛了,十分好奇地嚷嚷着,“比那啥还多?那个啥是什么东西?”夏尧忍住笑意,“自己想。”
大年夜的前一天,姑姑带着一家人回了趟C城。新安路的老宅在去年被政府规划,新建的商厦已经盖到三层,半点儿也瞧不出从前的影子。汽车路过时,夏尧根本没敢回头看,姚漫也难得乖觉,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到了傍晚,原本雾蒙蒙的天竟然下起了雪,大片晶莹落在窗户上,很快化成水淌出一条歪斜的线。姚漫裹了围巾,又将巧克力丢给她:“瞎想什么呢,该吃饭了!”她这才穿起外套跟她下楼。一条楼梯还未走完,夏尧就看见站在酒店大堂内的一群人,她连想都不想就又转身准备上楼。姚漫一把拖住她的手,“再怎么心情不好,饭总是要吃的。”
一楼的田诗诗已经看见她们,扬手正和姚漫打招呼,经她这么一动作,那群人全部抬头看着她俩。夏尧没再说话,跟着姚漫一起下楼。田诗诗和姚漫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俩人又开始天南地北地聊着,夏尧时不时应和两声,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另一张桌子上全是男人,又说又笑又喝酒,她觉得有点儿不耐烦,恰好又听姑姑和别人聊天:“老三也该正经找个姑娘了,你老让他那么耗着可不是个事儿。”贺煜宸他妈叹气:“说什么都听不进,我也拿他没办法,他爸这两年可没少托人给他介绍。”
夏尧这姑姑可比她亲妈还亲,自从她毕业就滴溜着雪亮的眼睛,四处为她张罗上等优秀青年才俊,而这一刻她的双眼,自然比往常更加雪亮,兴奋地向同桌妇女打听,“贺司令认识的人可多
了,什么时候也替我搜寻搜寻,我家夏尧条件也相当不错。”
她很合适宜地皱了皱眉,等不及听别人的回话,打个招呼就说要去洗手间。吸烟室旁边有个露天阳台,大雪还在绵绵不断地飘着,她缩缩脖子站在精致雕花栏杆边上,看着渐渐被雪掩盖的树和汽车。
姑姑为什么就看不上展翼,夏尧很郁闷,光听她说过几回,连展翼的面都没见着,她老人家却把他的一切都否定了。如果是她自己的亲妈会不会也不认可展翼,她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扁嘴,要换成她的亲妈,只怕会拿训仔仔的辫子抽她的腿,或者拿遥控板敲她脑袋。以前念书那会儿,老太太就老喜欢这样折腾她,遥控器的屁股后头都被她的头磨蹭得锃亮锃亮。
“这大过年的,一个人站这儿想什么呢?”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身后站了个人。贺煜宸脱下大衣准备往她身上盖,“冷不冷?”“去!”她手臂一挥,将衣服挡了回去。
他将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取出来,皱眉深深朝着她吐了一满口的烟圈,“哪儿来那么大的气,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老同学?”夏尧张牙舞爪地挥了半天手,才把浓密的青烟赶走,还被呛得咳了几声。她绕过他往回走,又被他叫住,“你能不能不要见着我就躲。”
“你能不能用正常的态度跟我说话?”他在幽暗的灯光里静静看着她,忽然又吊儿郎当地笑着向她靠近,“我哪儿不正常?你说,我改!”看他这样子,哪有半点正常的影子,也不知他平常在那帮人面前是怎么装出来的,其实本性就是活脱脱的无赖。
和这种人谈下去,结果还不如不谈,于是夏尧十分明智地没有开腔。他的个子很高,窗户外路灯的光都被遮去大半,黑暗里他伸手摸她的头发:“还是短点儿好,长了竟变得这么不听话。”她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他的手,正准备走开,姚漫的声音就传过来:“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夏尧一边向她走过去一边回答,“我去了趟洗手间。”她又好奇地看着贺煜宸,他扬了扬手里的烟,“透气。”瞧瞧,这装得有多好!夏尧心里暗暗咒骂一声,随着姚漫又重新回到饭桌上。
贺煜宸还站在雪里,雪花不断落在他的黑发和肩头。回去的时候他妈一直喋喋不休地东拉西扯,最后话锋一转说到他的头上:“你姥爷家隔壁的那小子前几年是不是出国了?”他仰头靠着座椅没吱声,他妈又接着说,“按理说也该回来了,明儿一早我干脆去看看得了。”他盯着白雪皑皑的马路,随口问了句:“又折腾什么?”
“姚城他妈托我给她家侄女介绍对象。”顿了顿,他偏头看着他妈,“人又不是没妈,要你们跟这儿管闲事!”
“可不是没妈么!那小姑娘的父母前几年出车祸死了,就剩她姑姑这么一个亲人,她要不管这闲事还有谁来管。”
贺煜宸彻底愣住,好半天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恰好雨雪天路滑,司机一留神就踩了刹车,母女俩惯性往前倾,贺煜宸手里的烟也掉在车里。
他妈急得大声嚷嚷:“你这死孩子!说过多少次不许在车里抽烟,你偏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