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宸这两天忽然变得很忙,早出晚归地奔波,夏尧问他工作怎么样了,他只笑不答。老式吊灯的光淡薄黄晕,她把盛了糖醋排骨的盘子往他跟前推:“昨天忘了放醋,试试今天的。”
昨天她何止忘了放醋,好几块紧挨着骨头的肉都半生不熟,但是贺煜宸依然喜笑颜开地解决掉一大半。晚上搂在怀里睡觉才发现,她白皙柔软的手臂被热油烫出好几个水泡,那一刻心里忽然不舒服了,闷闷的像雷阵雨之前天空布满的乌云。
这个女人是连他都不舍得委屈的,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自己被生活委屈。她的手是用来挽着他的胳膊,甚至揪他耳朵的,区区几个热油沫子竟敢生出胆子烫她。
“宝宝。”他放下筷子,牵过她的手,“再忍几天,老公马上带你住回大房子。”
夏尧嗔怪地看着他:“工作都没找着,上哪儿去住大房子?”说完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摊开放在他面前,“陈万钧投资汽车公司的入股合同,我找言言帮忙要来的。”
今天和筱言西见面时,那女人把自己包裹成粽子,浑身上下只留两只眼睛滴溜溜打转,见了她还贼头贼脑地说:“我就说了吧,这事儿包我身上准没问题!”
夏尧从张茜茜那里听说她不少事情,直觉告诉她这合同来之不易,便忍不住问:“你老公不是不喜欢你参与这些吗,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她瘪着嘴把玻璃杯搁在桌上:“你也说了他是我老公嘛,要求这么点儿事有什么难的!”说完又捧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其实为这合同我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
夏尧疑惑地瞅着她:“什么代价?”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卖身!”夏尧对着她过于严实的打扮愣了半天,才总结道:“陈总真是…重口味!”
小女人果真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居然还天真地眨巴着眼睛问她:“你这是夸我老公还损我老公呢?”她哭笑不得地点头:“夸,当然是夸了。”
贺煜宸盯着合同看了三秒,脸上堆起的笑容有些诡异:“谢谢老婆。”夏尧觉得他的认真透露着隐瞒的气息,于是不高兴地质问:“瞒我什么了?”
他把合同拿起来点了点:“陈万钧是个商人,从不投资没有把握的生意。上礼拜我就汽车公司的事儿找过他,谈妥了才散的席。就算你没去找他老婆帮忙,这份合同再两三天也会到我手里。”
夏尧细细消化他的话:“意思是我这是多此一举?”他一把将她拽到腿上,脑袋在她脖颈间来回地蹭:“多此一举的是他那个笨老婆,你这儿干的十分有必要,夸你还来不及。”
她又细细想了想,言言果真是涉世未深,陈万钧果真是只老狐狸,明知道有结果的事也不告诉自家老婆,还骗她和他那啥啥。亏得言言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却不知是被自家老公骗了。一个男人只花心思骗一个女人一辈子,这种爱可真是令人羡慕。
贺三啃着她的鼻尖,双手在她柔嫩的腰间揉搓:“想什么?”她两只胳膊圈着他的脖子,把头轻轻贴着他的脖子,低声细语地说:“我以为你真的是在找工作,却不知已经谈妥这么大一笔生意。为什么要瞒着我?”说着,竟越来越委屈,“是因为我好骗么?”
贺煜宸紧了紧搂着她的手,又亲亲她的头发:“是想给你个惊喜,怎么着也得让你看看老公我的能力啊。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公司解散后还是有人愿意跟着我出来单干。陈万钧是很重要的筹码,有他的加入新公司的运作会很顺利,上市的日期也会提前。”
“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挽救原来的公司,陆翊明都说佩服你的商业头脑。办法肯定有的,但是争都不争一下就放弃,你就舍得?”他笑得愈发吊儿郎当:“那小子替我照顾你两年,给点报酬感谢他也是应该的。”
夏尧感慨万千,没料到平常总没个正经的男人竟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原来不争不抢远不只和家里闹翻那么简单,展翼想要吞噬他的公司以及新城的地皮,他能给的就全部奉献,枉展翼以为贺煜宸斗不过他,却不料贺煜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他争。
她搂着身边的男人,白皙的脸在他衬衣上不断磨蹭。胸口冰凉凉的一片悸动贺三的心,他拍着她的背问:“又瞎想什么?”她紧紧埋着脑袋,哽咽着出声:“想我爸爸了。”
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在出事的前一天还为了照顾生病的她,推掉两个上亿的单子。她爸那时候就常慈祥地笑着说:“我这闺女比什么都珍贵,拿什么我都舍不得换。”她妈还笑他:“闺女长大都是要嫁人的,你舍不舍得都没有用。”
贺煜宸揉着她的手,顿了顿才低声开口:“幸好你没在车上。”她已经泣不成声:“我在。他们都不知道我其实坐在副驾驶,大卡车冲过来后,好多钢筋从车尾往下落。我爸爸扑过来把我压在身下,钢筋砸碎挡风玻璃,全部扎进他的身体。”她哭得像个孩子,“他出了好多血,车座里,方向盘上,还有我的衣服裤子全都是血。”
贺煜宸只觉得喉头打结,咽不下口水,说不出话来。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圈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哄着。那时候他在干什么,逗漂亮小姑娘玩儿,打牌喝茶谈天说地,去夏威夷晒太阳,飞北海道泡温泉。而她却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从认识她那天起他就觉得她孤独,似和这个世界不怎么相容,特别需要人照顾。可等她真正需要照顾时,他却在地球的另一边忘乎所以地逍遥快活。
怀里的女人哽咽着睡着,他抱她到床上躺着。脱下棉质睡衣时,她温热的后背暖着他的心,呼吸越来越沉重,还伴随哭泣后的抽噎。他轻轻放平她的身体,用指腹揩掉她脸上的泪痕。
她似有感应,睡梦中也扭捏着身子直往他怀里钻。轻轻躺在身侧,他滑下身体侧过脸缠绵地吻她。从脸颊到柔软的唇瓣,就连翻身压在她上面时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半梦半醒间,一直断断续续叫他的名字,他忍到额前冒汗,却仍旧顺着她的感觉慢慢进出。后来迷糊中的女人刹那清醒,睁开清亮的眸子盯着他。他缓缓律动着,汗湿的臂膀搂着她,低头细细吻了好一阵,才半祈求半委屈地说:“宝宝你配合点儿,我快坚持不住了。”
她闻言本能地一收缩,直把他包裹得一激灵,霎时舒服得遍体通畅,又坏笑着咬她耳朵:“夹坏了可就没东西伺候你了。”
夏尧懒洋洋地捶打他的后背:“没个正经,坏死了。”他一边笑一边耸弄地更加厉害:“谁叫你这么紧,是你让我变坏的。”再后来床上就是一片混沌泥泞,身下的女人又因为他媚叫得能滴出水来。
屋外下雪了,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
姚漫一边取下围巾一边跺着脚抱怨:“这鬼天气,是要冻死人吧!”陆翊明替她脱下外套:“大冷天的,都跟你说了别出门。”
“我就出了我就出了,要你管!”夏书瑜踩着棉拖鞋,一脸哀伤地看着他们,幽幽地说:“夏尧这丫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这么冷的天,要是被冻死了该如何是好。”
姚漫从牙缝里发出滋的一声,特别嫌弃地看着她老妈:“人要真被你咒死了,也不怕你哥找你麻烦!”夏书瑜继续哀伤:“这么些天没个踪影,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姑姑。我想她肯定是和展翼私奔了,哎,也不知道奔到哪里去了。”
姚漫对着天花板翻白眼,继续嫌弃地看着她:“奔什么奔!他俩早掰了。”夏书瑜捻起沙发上的十字绣:“那她肯定是认识别的男人了,这个男人真坏,竟拦着她这么长时间不让回家。”
姚漫忽然变得兴奋:“你知道那男人是谁么?是三哥,贺家老三,贺煜宸!”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夏书瑜,让你老太太以貌取人吧,不是老夸三哥这好那好么,恨不得拿别人当亲儿子似的,这下
可让你看清到底是我这个姑娘好,还是别人家的儿子好。
显然姜还是老的辣,夏书瑜听她说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忒淡定地点头:“老三他妈打电话问我那会儿,我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这丫头竟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活生生被耍了一道,姚漫浑身上下特别不是滋味,一遍遍数落她妈:“有你这么利用亲闺女的么?竟然用那么狠毒的话来套我的话!”夏书瑜抬起眼睫毛鄙视她:“谁叫你这么笨。”她端起茶几上的茶盏,“不过,要是你们告诉我他们在哪儿的话,我可以顺便考虑考虑你们的婚事。”说完,还特谦和地问陆翊明,“你觉得呢,小陆?”
陆翊明愣头愣脑地连连点头,姚漫对夏书瑜叫他小陆一事颇感不满,她老人家张口小陆,闭口小陆,那语气活像她自己是头狮子而陆翊明是只梅花鹿似的。
“不行!”姚漫反对,“你以为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白捡的?我们宁愿不结婚也不会告你他们在哪儿!三哥他们家现在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吧?急什么呀,反正也不同意他俩的事儿,急也没用呀。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我们家夏尧白白净净水水嫩嫩,哪儿配不上他们贺家了?”
“这么说,你们的确知道他们在哪儿?”夏书瑜看着闺女一脸臭屁的样子,情不自禁露出欣慰的笑容:“配不配的上先不说,总要找着人了当面谈。你也希望你三哥得到家人的祝福吧?他们家乱成一团,老将军派了大批人,下一步就是将整个城市掀翻了,要找个人其实也挺容易。”
“那就让他找去呗!谁不知道他最疼三哥,还能真把他怎么样?”
“他最疼你三哥,可一点儿也不在乎你姐姐啊。”
姚漫鄙视夏书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套我话呢。实话跟您说吧,有三哥在没人敢把她怎么样。您就不要再帮贺家找他们了,也不要担心夏尧,他们俩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夏书瑜凝视女儿的神情,半晌之后才把目光转向女儿身边的男人,陆翊明正襟危坐,连连点头也叫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