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些年来,不知二哥和小妹过得如何?”
前方传来小弟的问话,抬头望去,却见钟飞雄业已距自己足有十余丈远。
在他沉思的短暂时光里,这早已无力、仅凭意志力支撑着才没有倒下的弟弟,竟把他远远地抛在后面。
心中不禁一凛,意识到,自己的体力业已接近透支阶段。
“他们?”钟飞杰漫应着,毛发陡然不受控制地森立起来。
几乎便在同时,他脚步已迅捷无声地加快,双目电亦似扫视周围每一寸空间,所有感官也与此同时进入紧急监控状态,以防危险的发生。
重要的不是自己,而是弟弟。
眼前突有异样的光线一闪,他的速度陡然达到极限,在一条潜伏在草丛中的眼镜蛇箭亦似射出,即将噬中弟弟手腕前的刹那,一个箭步跨出,左手一探一拐,已折下一截枯枝,目光一闪,枯枝斜撩而出,但听‘拍’一声,击在那条闻声反扑而来的眼镜蛇七寸上,右手一探,左手随即扔掉枯枝,伸手于蛇身由七寸处下掳,转瞬已到蛇尾,两手一拉,但听“格”一声轻响,那条蛇的骨节寸断,却是死到不能再死。
闻声而转头,钟飞雄这才来得及大吃一惊。
“有蛇可吃了。”钟飞杰那冷峻的面上,浮现出罕见的微笑。
说话间,他已探手拔出一柄猎刀,斩飞蛇头,猎刀自蛇身一划而过,收刀入鞘,伸食指、中指自裂缝中探入,略一使劲,已褪下蛇皮,再剥出内脏扔掉,取刀把蛇斫为两半,递给钟飞雄一份,静静道:“没有火,只能生吃了。”
钟飞雄接过蛇,贪婪地先舔蛇血,然后才一口咬下一片蛇肉。
蛇肉温润,腥气极重,但他哪还顾得上这些。咀嚼几下,便吞入腹内,又吃几口,笑道:“生的,更好吃,”
目光落在钟飞杰手上,一呆:“大哥,你怎的不吃?”
钟飞杰淡淡说:“大哥还不饿,等会再吃。”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想了想,也舔了一点蛇血,这才接道:“蛇性狡猾,报复心极重,我们必须快点走,这一带,也许不止这一条蛇。”说着,就加快脚步。
钟飞雄惋惜的望着那些被扔掉的内脏,“大哥……起码蛇胆能吃吧。”
钟飞杰摇头:“没有酒,还是妥善些好。”已然大步而行甩开钟飞雄。
钟飞雄再惋惜地看了扔掉的蛇头和内脏一眼,赶紧疾步而追。
有了蛇肉,他似乎突然恢复为最初的速度,一点也不知疲倦,只片刻,便超越大步而行,但却总显得不紧不慢的哥哥钟飞杰。
山林黑暗,山地突兀不平,时有藤萝、杂草,行走极其困难。
钟飞杰跟在弟弟身后,但见弟弟宛如生了夜眼,每一迈步,落足点恰好为最安全处,不禁暗暗点头。
这是野兽的本能:避凶就吉。
人非机械,不可能时时以眼耳口鼻舌嗅觉触觉来分辨环境,而大自然中潜藏着的危险,又决非单以眼耳口鼻舌嗅觉触觉便可察觉。
更多的时候,它需要人类的本能来分辨,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野兽的本能,就成为一个人生存能力的重要体现。
钟飞雄的这种能力,当然与钟飞杰的刻意训练,有着密不可分联系。
对钟飞杰而言,它不叫野兽般本能,它只是久经训练后达成的视、听、嗅、触、闻之类的基本超限加上给定了的相关经验之后,使之最终养成的一种,潜意识里的习惯。
之所以称其为野兽般本能,是因野兽假如不具备随时警惕的相应能力,它就无法存活,久而久之,能够继续活下来的野兽,就能够将自身独到的生存能力应用到极限。
而人类,比之于野兽强大的一点就是,有语言,有智慧,能够将经验更便捷的传承下去。
刚想到这里,已然下意识加快脚步。
生的蛇肉,很快就被钟飞雄咀嚼干净,就连蛇骨,也被他嚼了又嚼吃力的全部咽下去。
他行走的速度,又逐渐慢了下来。
林木稀疏、山势愈陡,他们已经接近峰顶。
山风阴寒凛冽,乌云遮掩月色,一片漆黑。
“好象是……要下雨了。”钟飞雄不觉停下。
他望着席卷半空、仿佛就在头顶的乌云,喃喃自语。
钟飞杰点头,“再加把劲儿,最好能在下雨前,走过这道山梁。”
“好!”钟飞雄大声说着,加快步伐。
他走了几步,忽然笑了,“最起码也得攀到峰顶,辨清方向吧!”
话音未落,突然一呆,不觉停下脚步,“大哥……”
钟飞杰问,“什么事?”
钟飞雄期期矣矣,“大哥,这些年我只回来过一次,年已久远,记忆模糊,但记忆里,回家似乎只要两天就够。而且……这片山林也从未见过。我们……”
“大哥也数年没回了。”钟飞杰目现隐忧,“数年时间,山林地形会变……五年了,大哥记错了路,那也说不准。不过,前面那片灯火,有可能就是我们的家。纵然不是,只要走出这片林子,或者问清了身在何处,大哥就一定能带你走到正路上。”
他语气平淡而沉稳,但钟飞雄却没有如往日般闻言即安心。
两人默然而行,山风更急更冷,乌云已遮掩月色,周边逐渐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远山传来隆隆雷声。
在这漆黑环境中,远方的灯火显得更加昏黄而遥远,那种孤寂的温馨,不单未能给流浪的旅人以希望,反而增添几分凄凉。
一道闪电破空劈下,天宇间乍明乍暗。
山风呼啸,吹得钟飞雄摇摇欲倒。
他打个寒蝉,“山顶……已……经……到了……”身躯也随着话音而颤抖。
钟飞杰无声凛立,没有回答。
山风吹舞着他的衣炔,他的眼目中蕴涵着浓重的阴郁。
乍明乍暗瞬间,他已看清远方。
依然是层层叠叠的山峦,依然是黑森森的林木。
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般陌生,他们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熟悉的“家”,似乎早就远在宇宙的彼方。
五年。
但五年中变化再大,也不可能突然出现这样的一片原始山林,出现这样的一片连绵不绝山区。
就算这和即将进行的宗族大选有关,然而,本次大选又非大比之选,何至于出现这种过于异常的变故?
他们,究竟迷失到了哪里?
“我们……是不是真地迷路了?”身边,传来钟飞雄颤抖而忐忑不安的问话。
“不。”钟飞杰摇头,“不止是,迷路那么简单。”
豆大的雨点砸下,遥远的山林传来第一声仿佛发自另一世界的狼嚎,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钟飞杰的声音却,很轻、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