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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楔子

女子重重叹一口气,站至神女岛之边,俯视遥远的东方,眼神深邃。绝殇的心情她能理解,父母之仇要让对方放下确实不易,就像自己,不也时过百年而从未忘却过吗?她与绝殇唯一的不同,便是心性。

世人看事从来都是只看到华美的表面,可谁又知,在众人口中善良美丽、净洁如斯的女娲娘娘,也曾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似乎又看到了一百多年前令她毕生难忘的那一幕,满眼的血,满眼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被称作女娲的她,本便不是这世界之人。她本名韵音,一百多年前,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十八岁那年,她与生俱来的音乐天赋,使得她成功挤入“世界国际音乐名人榜”,这是她光荣、自豪、骄傲的一年,却同时也是她痛苦、绝望、毕生难忘的一年……

因为在这一年里,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爸爸、妈妈、弟弟、爷爷……

谁能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痛苦?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哪……

当她赶回家时,当她一如既往满心欢喜打开家门亲切的喊那声“爸、妈、爷爷”时,却看到的是满眼的血、满眼的尸体,没有人知道她当时有多痛苦,有多绝望!想到此,她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嘴角缓缓流出一道鲜红的血丝。

那天,她哭得天昏地暗,日月失色,没有人知道,从小贫穷潦倒努力依靠亲情过活的她,对亲情是多么的在乎、又在乎到何种程度……

想到此,她不禁泪流满面,胸口的疼痛又狠狠加剧一分。她知道,是自己天命将近。因为百年前的遗憾,造就了她现在对“情”的固执,为了能保护身边更多的人,她选择了动用毕生功力创出仙灵地界,却不想她三番五次闭关数十年,竟依旧无法复原。既然左右是死,她选择在死之前解除绝殇对自己的恨。一百年前她问绝殇:

“绝殇,师父如何做,你才肯放下心中仇恨?”

“你死!”

“若是不能呢?”

“那我便永远恨下去!”

韵音伸开手,华光过后,一封信函即有。这封信,就算作我对众人的道别吧……

她华美素白的衣袖轻扬,柔柔拂过苍白而毫无血色的面颊,朱唇微启:“韵如其斯,音与其名。女娲问世,浮恩及鸣……”人,立时化作光球行出万里。

中原大地,两军相交,数百万人马,乌压压一片。魔界大军为首的男子——绝殇,面色冰冷,满目寒光,空中弥漫的肃杀之气吹散他墨黑的发,更为他增添了宛如野兽般的嗜血。他望着对面素白一色的俊雅男子墨萧尘,手,握好了腰间的剑柄。抛去立场,白莲智者墨萧尘,也许还会是他的朋友。可惜,立场一日不同,他们便只能是永远的敌人!

绝殇墨发飞舞,剑柄微正,一股凛冽杀气袭面,预示着下一秒生死存亡之刻!

突来的杀气,墨萧尘微鄂,故意毫不掩饰对对方的惋惜,轻轻叹了一口气:“绝殇,数次交锋,墨某对你之才能甚是佩服,唉,只是可惜……开战之前,墨某只想确认一个问题,你的恨,究竟来自哪里?”

“与你无关。”

“墨某三日前曾到过仙灵地界,对绝殇你之事也略闻一二,对于你之遭遇,墨某代那群中原之人深表歉意,但宿仇已了,阁下又何必再挂怀呢?”

绝殇未语,周身肃杀之气却越加浓烈。

墨萧尘突然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女娲娘娘要墨某问阁下一句,若韵音死,阁下心中之恨,是不是可以放下?墨某不才,虽不懂女娲娘娘此言何意,但也略猜一二……”

绝殇有一刹那的动容,虽然很快,快到很难令人捕捉,但墨萧尘还是注意到了。他又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切勿做令己后悔之事哪!”

绝殇冷笑,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他道:“既然女娲出了此言,绝殇便在此立誓,若女娲娘娘可满足我之心愿,绝殇便退出魔界,放下心中仇恨,继续修行重登仙灵地界,只是——哼,就端看女娲娘娘是不是真能依言了。”

“绝殇,师父如何做,你才肯放下心中仇恨?”

“你死!”

“若是不能呢?”

“那我便永远恨下去!”

如此怕死之人,会说出如斯之语吗?绝殇不屑,嘴角几近张狂而嗜血的笑。恨,使他变的丑陋,使他蒙蔽了双眼,更使他迷失了自我。

墨萧尘无奈叹息,无语。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远方而来,一如既往的动听,一如既往的温和,也一如既往的平静:“韵如其斯,音与其名,女娲问世,浮恩及鸣……”

霎时,绝殇呆了,惊了,也怒了!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想死在他的剑下吗!

他望着天空中那道绝美的身影,咬牙……

他不知,自己此刻的心中到底是何感受!他恨她——因为她间接害死了他的亲人!可是,为何在这一刻,他心中竟满是痛心与不舍?是因为她是他的师父吗?或许……在他心中,她早已不是他的师父,而是……

韵音长袖一甩,望向绝殇,双目平静无波:“绝殇,本尊特准,你可杀了韵音。”她是女娲娘娘,也是韵音,可她说的是,你可杀了韵音,而不是女娲。

在仙灵地界,她要守护那里的每一个人,那她便是女娲,但当她不能在守护他们时,她便不是女娲,而是韵音。

任何人可以杀了韵音,但绝不能杀了女娲!

因为,这是她给自己的使命,她给自己的责任,更是她给自己的希望!

世间的一切生物,他们可以没有任何东西,却唯独不能没有希望,因为,没有了希望,便代表着失去了一切……

绝殇惊的倒退了两步……

没有意料中的快感,心中只有吐不尽倒不出的苦涩、恐惧、心痛与不安。

他盯着韵音的眼睛,似乎努力想从中找出一丝令他放弃的理由来。可里面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她显现出不一样情绪的平静。

他突然就这么怒了,而且是怒不可遏,怒火中烧,怒火冲天!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他为什么就这么突然怒了!

他大笑道:“哈哈哈……我突然不想亲自动手了,女娲娘娘是不是能帮我呢?”

他阴冷的笑,双眼使劲盯着韵音,生怕错过了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令人很失望的,很生气的,很讨厌的,很气愤的!韵音仍旧一脸平静,口中只跳出一个单字:“好。”

也只是在字音刚落之间,韵音原本绝美的面容竟然开始迅速老化,周身灵力的流失更是快得令人惊讶!韵音痛苦的呻吟一声,差点倒地。

绝殇望着着韵音,突然惊得动弹不得。当他反应过来要奔向韵音之际——

“韵音!”紫色光华猝然而至,急速赶来的紫衣男子紧紧抱住韵音,悲痛欲绝。

“问言……”她望着紫衣男子,轻声唤,“为师天命所归,不必悲伤,只是,为师唯一遗憾的,是从未听你能叫我一声‘师父’……趁为师还有一口气,你,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师父……”

紫衣男子将她紧紧贴向自己的身体,悲痛欲绝:“对不起……对不起……”

问言,韵音的第三个徒弟,韵音一生共收五个徒弟。问言不同于绝殇等四人,他是唯一一个出身皇族之人,只因皇族覆灭,新帝登位,为了帝王根基,问言也就成了新帝欲除之人。问言逃难巧到仙灵地界,又巧遇韵音,韵音也便将他留了下来。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百年来问言为何死活不肯叫她一声“师父”。

问言的三个字,令韵音心痛,她无力苦笑。今生之中,绝殇与问言,是她一生的遗憾。相处百年,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们……

也许是韵音天命将近之故,天色突然暗黄,整个场景顿时呈现出一种悲哀、压抑之感。霎时,空中又几道光束急急而来,落地即跪:

“娘娘……”

“师父……”

韵音脸色苍白,闭眼盘膝而坐,她尽力道:“众人莫悲,本尊命定之劫,无可挽回。只是,仙灵,仙灵地界,还望你们齐心协力,一定,一定要守护好……”

“娘娘放心,老夫定不辱,娘娘使命……”侍坛仙者悲道。

“那,我便放心了……”韵音缓缓抬眼,望向一旁的墨萧尘,突然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墨大侠,本尊来世,有劳照顾了……”

墨萧尘诧异,虽不知韵音何意,但仍是谦和一礼道:“女娲娘娘大恩,墨某照顾也理所当然。”

墨萧尘也许做梦都想不到,韵音此言,正是算准了下世轮回,将与他父女相称。咱们注定了的父女之命啊……

她又缓缓望向绝殇,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她即使失去了一切,也不希望自己所在乎之人恨她一生,而到了此刻,一切,便都该结束了……

她缓缓闭上眼,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分化,风化,直至虚无,直至消失在朗朗长空之中,唯一仅剩的,只有地上一封未拆封的信,上面写着:

绝殇亲启。

终于,一个女人一生不朽的神话,也终究是终结了,剩下的,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是一个崭新而美丽的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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