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北微哭着闯进她的家,抱着她抽泣不已。那时候顾北城已经了无踪影,顾家夫妇开车寻找他,出了车祸,双双死亡。
青春是一场惨烈的记忆,不断地用死亡来让我们懂得如何去忏悔和珍惜。
无比狗血,却总是那么让我们感到疼痛。
那个夏日如此的漫长,秦玖看着顾北微站在送葬的队伍里,哭得像个泪人,秦玖仿佛看见了送走自己母亲的那天,她也是这般。
所以,总是格外的怜悯这个叫顾北微的少女。
少女顾北微,从此长成了安静美好的模样,懂事地跟在秦玖的身边,不哭不闹。
也许是命运导演了这场戏,在一个夏天,秦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顾北城和纪如卿,也得到了少女顾北微。
秦玖一直想知道,不知道顾北城知道了他的这场爱情的逃亡,让他失去了这么珍爱的两个人,是不是也会感到难过?
一定会的。
那年的秋天萧索而且短暂,冬天漫长而苦闷,秦玖夜夜在噩梦中惊醒,顾北微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总是有些心疼的。
那年的冬天,秦玖听闻纪如卿的父亲说纪如卿已经远渡海外芬兰。
那个北欧寒冷的国都,从此进入了秦玖的生命,随着她的血液的流动,颤抖不已。
二十岁,秦玖背井离乡,带着顾北微离开了故土,几度漂泊,去往芬兰的赫尔辛基。
她们坐上了大海轮,终日在海上颠簸不已,顾北微在船上生了一场大病,每次迷迷糊糊中总是抓着秦玖的手问她:“爸爸妈妈去哪里了?还有哥哥呢?”
秦玖便会心疼不已,她没有想过,找到顾北城和纪如卿又能怎么样?或者是她为什么还要找他们?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顾北城,她秦玖是有自尊的,只是那自尊的分量得看爱那一个人多重。
爱得多重,那么,放下的自尊就越是厚重,所以,因为爱极了他顾北城,所以,她秦玖,连最后的一点自尊都不要地哀求他。
顾北微缠绵病榻一直不见好,赫尔辛基那个融合了现实与浪漫的都市,一点也不曾让她感到快乐。
她带着顾北微四处求医,最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而顾北微却日渐的消沉下去。
医院下了最后的通牒,秦玖要是再拿不出医药费,顾北微就得被驱逐,冰冷的医院围墙里,终于是逼疯了秦玖。
她带着虚假的面具在顾北微的面前笑意涟涟,却在转身后,六神无主。
她们始终是没有找到顾北城和纪如卿,年轻的秦玖,总是那么荒唐的,她憎恨着自己,看不懂这世界的人情薄淡。
那个冬日的午后,秦玖如同疯子一般,在赫尔辛基的唐人街上,拉着过往的不同的人,一个个地问他们。
“你有没有认识一个叫顾北城的人?”她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双眼充血地在街上游荡。
街上的人避着她走过去,秦玖披散着头发,拦住了一辆豪车。
命运兜兜转转之间,秦玖遇见了改变她半生的慕云宵,他如同赫尔辛基冰凉的海风一般,席卷了她的生活。
人来人往的唐人街,俊美如神的男子仿若画中中,拯救秦玖于水深火热之间。
他是冷漠的天之骄子,却总是能窥探到她最隐秘的无助,在时光的困苦不堪中,为她披荆斩棘,一往而前。
却又在年月的光与影之间,萌生误会,在得与失的患得患失之间,究竟是谁负了谁?
“啪”一声响,莫斯科远处的城堡之间,升腾起半空的烟火,雪已经停了,秦玖的回忆戛然而止。
伸手抹了一把脸,已经是冰凉的一片,天色已经暗沉,这郊外的木屋清冷无比,那明晃晃的雪反射着光芒,耀眼。
任默生顿首站在风口处,那穿堂而来的寒风,刮在他的脸上有些疼痛,秦玖始终是没有对他说她和慕云宵的恩怨。
“任默生,故事太长了,我说不完,就像你的故事一样,想必也是极长的,我也没兴趣听了,天色已经晚了,你请回吧。”秦玖拢了拢大衣,看了一眼木屋里面,从门缝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秦玖似乎可以看见,那个叫顾北城的男子,正面对着画纸,苦苦思索。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任默生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仿佛恍惚地明白了,想必是当年顾北城和纪如卿的离开只是一个隐秘的善意谎言。
所以她秦玖,才会那么念念不忘。
“和我回去吧,我们说好要结婚的。”
人总是这样,明知道结局了,却偏偏要自己亲耳听到才会死心,聪明如任默生。竟然兜兜转转,也逃不开个情字的捉弄。
“不,任默生,那只是我一时糊涂,想要安定下来,但是,我不爱你,你知道的,我始终念念不忘的,是顾北城。”秦玖倒退了几步,拉开了与任默生的距离,冰冷地吐出冷漠的话语。
任默生的脸色一刹那就白了,冷峻严谨的五官线条,如同这莫斯科的冰雪一般,冷得让人想要逃离。
“秦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玖可以清晰地看见任默生的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问她。
他第一次这么生气,秦玖这样想着,便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那冰凉的笑意如同穿过云层阴冷的风,吹过任默生的心,麻木不已。
“任默生,我们两个,谁都不欠谁的,就好如你的欺骗,我的放弃一般,我们扯平了,你快回吧。”
秦玖最害怕的便是听那一句所谓的善意的欺骗,任默生有他任默生的理由,那么,她秦玖,也有她秦玖的理由。
“玖儿,别闹了,跟我回去,奶奶今早才叫我带你回家吃饭。”任默生看着她阴凉的笑意,态度软了下来。
自尊就是爱情的附属品,因为爱,所以,可以把一切都放低了去。
风还在继续吹,吹落在秦玖的眼底,摇碎了那一眸光的泪光涟涟,她转过头,不让他看见她眼底的疼色。
“你知道的,我没有闹,这么多年,我走了那么多地方,不就是为了找到顾北城么,既然找到了,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放开他的手。”秦玖说得真切,决然的模样,仿佛心中那珍爱的少年郎已经回往。
任默生的手掌握成了拳,骨骼分明的手背,青筋节节冒起,卷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把痛心埋藏下去。
“你是不是希望我和你断得一干二净才高兴?”任默生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痛心不已。
“是。”秦玖决然地回答。
一阵寒风吹来,带来莫斯科高地上寂寞高寒的风,一片的死寂,任默生略微低头,拳慢慢地松开。
“如你所愿。”
任默生走了,在一场雪之后,那人来了又去,那如你所愿四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心尖上,却让她感到沉甸甸的难过。
秦玖站在回廊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淹没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苍茫中,背影寂寥。
她闭了闭眼睛,把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吞了回去,身后的木门杯拉开,有人站到了她的身后,许久未曾开口。
入眼的莫斯科,远处那尖顶的城堡装修着细小的水晶灯,一亮起来,整座城堡便如同水晶灯一般。
那闪烁的灯光落在她的眸间,水波潋滟间,便摇碎了她眼底的那抹倦色。
“玖儿,这是何苦呢?”男子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无奈,秦玖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身后身形单薄的顾北微。
心里很是酸涩,经年岁月流转,再相逢,已经是人事已非。
顾北城白皙的脸带着几分的书卷气,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儒雅,只是那苍白的唇,竟然带着病态。
说话的时候,总是伴随着轻咳,脸色变得异乎常人的红润,病人膏肓,就是这般模样吧。
“北城,什么也不必再说了,我明天陪你去医院。”秦玖眯起眼睛,弯成月牙,笑意已经淡然。
仿若刚才的伤神,只不过是一个幻影。顾北微眼波轻扬,一时竟然失神。
如果当年不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如果当年他不离开,那么,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不是,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玖儿,你明明知道那是没有用的,为何还要执着呢?”顾北城苦笑一声,他的秦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般的模样,浅淡清欢,友情却无情。
秦玖有些难过,转过脸去微微地哽咽:“说什么傻话呢,一切都会好的。。”
明明知道是没有希望的事情,可是,就如同秦玖这么多年执着地找到他和纪如卿那样,她还是那般的希望,顾北城能有后来。
“不,玖儿,回去吧,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顾北城说得有些急,猛地弯腰咳了几下,脸色红了一片。
秦玖连忙过来抚顺他的背,难过不已。
顾北城支起身来,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火热而且激烈。
秦玖的心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像这些年,是她秦玖欠了他。
“玖儿,听我一句劝,回去吧,虽然你说不爱他,但是,我怎么会不了解你,你一定是动心了。”顾北城轻轻地扬起嘴角,径直地笑了,有些宠溺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他懂她,所以心疼她的不敢爱。
秦玖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仿佛回到了许多年之前,她的少年顾北城温柔地站在她的身边,轻声地说着安慰的话,彼时的秦玖,任性叛逆。
受了委屈总是冷笑一声,以牙还牙,但是,不管她怎么样的惹祸,都有一个顾北城出来,为她摆平一切。
那时年少,胡同里的孩子总是特别厌恶地拦住她的去路,骂她是野孩子,骂她的母亲是不要脸的妓女。
秦玖无比怨恨地和那些孩子扭打在一起,但是每一次,都是她被抓得满身是伤痕,因为她总会哭,站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顾北城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把那些孩子打跑,秦玖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在那些孩子中纠缠时,感动不已,这人在她困苦的年月里,曾为她披荆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