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秦玖的心,因为感到愧疚,所以想要弥补,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任默生突然觉得自己自私无比,明明知道是这样的,却假装不知道,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
他们相携着出了病房,两个人的身影就融合在那长廊尽头的白光里,拐角处转出一人,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放在裙摆两边的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长长的指甲已经插进了骨血,那血就从她的手掌心流出来,一点点地落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开出了妖异的花。
诡异万分,如同那暗夜里嗜血的妖花,散发着无人问津的冷漠和孤寂,却愤恨得几乎要崩溃。
是莫槿凝。
她看着他们在病房里面和和美美地吃完了早点,秦玖扶着任默生出了病房,他们之间的那种幸福,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恨意就如同那疯长的水草,迅速地缠满了她的心,这个往日里总是温婉端庄的女子,终于是恨得不可自拔。
心里怨恨得难以自已,凭什么她那么努力地构建的幸福,她秦玖一出现,她就得退场,任默生就不会再让她靠近。
他是护着秦玖的,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她出现会让秦玖猜疑,会让秦玖不舒服,只为了她的一个心情,所以,他就不让她靠近。
昨晚任默生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还是万分高兴的,因为,他从来都不曾主动给她打电话,但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数九寒天的冰,一下子就把她丢进寒冰之中。
爱情是一把锋利的刀,在某一个绝望的拐角,不是刺痛别人,就是刺痛了自己,莫槿凝阴邪的眼底勾起漫天的恨意,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爱而不得,让她再不能自控,她要把这把刀,插进秦玖的心窝。
让她也尝试一下,那生死不能的滋味。
春天的花开得正好,薄雾中那红花绿树萦绕,只可惜,任默生看不见,秦玖突然很是感伤。
任默生感觉出来她的不高兴,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笑着安慰她:“玖儿,你闻,风里都有春天的味道,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能闻到啊。”
他闭着眼睛,用力地吸收着空气,仿佛要将肺腑里是那些压抑的发霉的气体都冲洗掉,那些暴躁,那些戾气,因为秦玖,总是有所消散的。
“哪有,你别逗我开心了。”秦玖看着他闭着眼睛安详的模样,又不得不相信,两个人就站在草地上,闭着眼睛,闻着风里春天的味道。
那风被赋予了生命,带着远方的希望而来,有青草的味道,有红儿盛开的芳香,有新翻泥土的味道,还有水雾的味道。
真的是春天的味道,秦玖睁开眼睛看着任默生,男人稍显苍白的脸色微微地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情绪,闭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那股势在必得的戾气又出现了,秦玖突然就感到了心惊。
“走,我扶你走走,那边的有池塘,我们去看看。”秦玖扶着任默生,向着那绿树净水之处而出。
柳条已经抽丝发芽,那新发的枝条就垂在水面上,风一吹拂,就迎着风而动,漾起水波涟漪。
“默生,春天是最美的季节,可惜你看不见。”秦玖略微伤感,在这样生机活泼的春天里,万物复苏,所有的生命都已经被唤醒。
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的季节的?可惜,对于盲眼的人来说,所有的季节,所有的时刻,都是一个煎熬。
任默生却不介意,摸索着石椅,坐了下来,然后侧耳倾听着那风,脸上的笑意和煦胜过这春风。
“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我可以用心看,玖儿,你看,那边有一个穿着病服的小女孩坐在石凳上看书,那边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练习着走路,那边,有一对老夫妻正搀扶着在散步,是不是?玖儿。”任默生仿佛能看见那些景色一般,素白的手指不断地指着他说的那些事情,兴致盎然地说着,拉着秦玖的手,高兴得像个孩子。
秦玖哑然,他说的都很准确,有那么一个小女孩,也有那么一个姑娘,也有那么一对老夫妻。
不禁哑然:“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看见的?”她都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过这些,任默生倒是比她还清楚了。
任默生失笑,宠溺地拉着她的手放在腿上:“傻瓜,我不是看见的,是槿凝每一次扶着我来散步告诉我的,这些人,都有一个这样的习惯,她说得多了,所以,我也就记住了。”
秦玖仔细地看着任默生的脸,他说起莫槿凝的时候,虽然没有表示出多余的情感,但是,她看见了他眼底的愧疚,就算是任默生这样淡漠的男人,一个那么美丽的姑娘陪在身边那么长时间,也是有些感触的吧?秦玖这般想的时候,虽然有些难过,但是,却释怀了,他的身边,总算是有个嘘寒问暖的人。
“瞧你说起她的时候的这神采,一个这么优秀的姑娘在你的身边呵护备注,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的心动吗?”秦玖半真半假地开口,总是希望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却又希望是否定的。
女人总是有那么一点的虚荣心,她秦玖也不能免俗,她需要男人把她放在心底,却又不希望因为她,误了他的一生。
任默生愣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秦玖,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什么都能看得见,然后笑得很是欢快。
他许久没能这般笑得这么开心了,过去的那一年,那段黑暗压抑的时光,让他暴躁,让他压抑,这一声笑声,来得太不容易了。
他的手不断地摩擦着她的手,悠扬地说:“你又不能接受肯定以外的答案,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他的语气颇为深长,低着头玩弄着她的手,女子纤细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不断地缠绕,让他不由地感到惬意。
“你怎么知道我不接受肯定以外的答案?也许我希望听见你说没有呢?”秦玖歪着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的心思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说的话,也就飘渺了起来。
任默生的心情仿佛很是高兴,环过她的肩膀,笑声悠扬:“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吗?我一说没有,你就该说我虚伪了,那我还不如说有了。”他淡淡幽幽地说着。
秦玖颇有些感触,她总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然命运坎坷,但是她遇见的人,都这般全心全意地对她好,了解她,成全她的小心情。
“你把我说得那么小人了,你说有我并不觉得什么奇怪,毕竟嘛,那么美丽温婉的一姑娘,这样没名没分地照顾你,会惹来闲话,你什么时候给人家一个名分?”秦玖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自己这个时候的心情,说她矫情也好,假意也好,她是希望任默生幸福的,虽然,他的幸福,和她无关。
任默生嘴角的笑意逐渐地隐去,脸色也就变得有些深沉了,秦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半真半假,虽然是试探,他却听出来了,她是真心希望他和莫槿凝有个婚姻。
“玖儿,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任默生转过脸看着湖面,清风吹来,把他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男人身上有一种异常沉着的气息,秦玖说的那话,在他的这里,绝对不可能。
秦玖怔然了一下,心情很是复杂,两个人并肩地坐在石椅上,听着风声,不说话。
许久,任默生才听见秦玖舒冷的话语微微地惆怅传来,她说:“我遇见慕云霄了。”然后,就没有了下话。
任默生没有多大的反应,本来就知道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感到惊讶?
他和慕宛如和慕家的那些人不一样,以为销毁了秦玖和慕云霄在一起的痕迹,他们两个人就不会再见,他任默生没那么天真,所以,他有他的计划和策略。
“嗯。”任默生轻轻地应了一声,秦玖倏然抬起头来看着任默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你不问一下怎么回事?”秦玖以为,任默生总是有一点的好奇的,可是,他的表现如此沉静,倒是让她感到不知所措了。
任默生苍白的唇,惊心动魄地绽开了妖异的花:“我知道,你说起他了,一定会告诉我的,你说吧,我听着。”
其实这样气定神闲地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任默生也不见得是多么的轻松,面对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他能做的,就是不能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杀气。
“你应该知道,他失忆了,很好笑吧,他一直抓着我问,问我究竟认不认识他?你说,这真是有天意吗?”秦玖轻轻地笑,那语气带了几分的迷茫,几分的嘲讽,还有几分的愉悦。
任默生心尖微颤,却不动声色:“那玖儿,你相信你们之间真有天意吗?”他的嗓音低沉,情感不明。
秦玖沉默了,眼睛落得很远很远,那湖水鳞波涟漪,映着那岸边垂柳,不断地飘摇,对面的桃花,已经疏疏落落地开了一枝,风一吹,就落了一地。
她和慕云霄之间,有天意吗?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秦玖摆摆手,无可奈何。
有些讶异,在一年的离别之后,她和任默生竟然能够坐在一起这么气定神闲地谈着慕云霄的事情。
一年前她和任默生断了关系以后,也许,就已经不能再回到从前的情深意切了吧。
任默生稍微沉吟,幽幽地开口:“那如果一年前,他不回来,你真的会和我结婚吗?”这个问题,纠缠在他的梦里一年多,沉稳自信的任默生,唯独看不透秦玖给的承诺。
秦玖抬起头捏了一枝柳芽,放在鼻尖上细细地品味,突然就觉得这味道苦涩。
“会。”一个单音节的字,被她说出来的时候,是真的用了力气了。
任默生不假思索地接话:“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真的会嫁给我?”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信心的事情,她秦玖,又怎么能那么确定她的心里,就已经能忘了慕云霄而嫁给他任默生。
秦玖靠在石椅上,仰着头看着那蓝天,突然就痴痴地笑了:“因为当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变化,在我的记忆里,顾北城还是和纪如卿私奔而去的,我和慕云霄,也是不可能回头,只是,这些年,很多东西都已经不是我认为的那样,那时候,太天真了。”秦玖语气感叹,那些往事就如同过眼云烟,点点地漂浮过她的眼睛,她低头浅笑间,已经走过了那么多的变故,让她惆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