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凶猛,大中午的太阳还是相当的烈。人还没看到,马蹄声倒先听到了。‘特嗒、特嗒‘的,并不快。也是,大热天的,人不累马都乏了。大概骑马的人也没有什么必须赶路的原因,也就任由马走着,而不是策马狂奔。慢慢的,一人一骑出现在视野。
有句诗是这么写的: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然而现在,道,是故道;风,是西风;马,却不是瘦马,壮实得很。那人,也不像个断肠人,三十来岁,刚毅的脸庞让人难以相信他会为了什么事情而短长。至于天涯,当然也不可能。事实上,这一人一骑出现的官道,就是通往涟州的官道。
不多时,这人就到了庄园门口。只见大门关着,旁边守着两个手持长枪的士兵。男人下了马,牵马绳往旁边的柱子一系,就要走进庄园。刚刚到门口,两个士兵的长枪一拦,右边稍高的喝道:“禁止进入!来者何人?”这两个士兵就是乾瞿队的队员,上过战场,一般的江湖宵小还真不敢正面对上他俩的煞气,这人自然也不例外。他呼吸一窒,脚步一顿,不由有些犹豫。作为江湖上有名的角儿,他蓝天贺实在犯不着跑来倘这趟浑水。
但是他还记得当年他冒名参军时恰巧有朝廷派下来的人来酬军,曾听见使团里的人谈起太子殿下,说他聪慧仁慈,会是个仁君。然而当今圣上却不是当年他听说的太子不说,而且也不是正当手法得来的皇位。本来嘛,谁当皇上对老百姓们来说根本就不太重要。唯一能让他们扯大旗造反的就只有和他们生存息息相关的事物,比方说土地、食物等。新君登基,不仅没有免税仁政,反而加重税务、强征民兵,将本来就生存不易得老百姓们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蓝天贺本来是北方人为人侠义。幼时和人学了些功夫,大了就走镖。今年灾情严重,官府不仅不安抚还要抢收税务,他替乡亲出头不果,一时愤恨将州官提督杀了。后来朝廷派军镇压,他被迫逃往南方,就听到太子的消息甚嚣尘上。本着谁也不能比那个暴君更差,他一时脑袋发热,就来到了庄园。
“那个,听说这里在招募兵丁?”他踌躇半响,才说道。两个士兵对看一眼,稍高的那个又开口:“没错,是这个庄园的主子在招兵,可是不是这里报道。你往这个方向走去,大概半里出就是新兵兵营,你到那边报到吧!”说着就指向庄园右边。蓝天贺道了声谢,便骑上马朝着士兵指的方向走去。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看吧。他这样想着。
其实新兵兵营和庄园相隔不远,只不过从大路走去就要绕些远路。张储负责新兵的招募和训练,最近一直庄园兵营两头跑。这不,他又拿着花名册回到庄园报告。“太子殿下、贤王殿下,这是这一个月来招到的新兵,大约一千七百来人,其中有武艺的不足百人。”晏钰皱了皱眉,却不说话,而是看向晏昀。晏昀接过花名册,翻了翻,问道:“这些新兵,现在是怎么分配训练的?”
“回太子殿下,如今这些新兵分成两个队伍训练,有武艺的和没有武艺的。属下是想将那些没有武艺的分成小队,由有武艺的人作为队长。”张储恭谨地回答。自从他们确定正式反抗朝廷后,庄园的一切都以宫中的立意规矩为主。太子坐上首,贤王坐在下首,而他们这些来禀报的下属们则是站着回话,言语称呼也是按照地位标准。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昭示太子的尊贵和不可冒犯。“皇兄,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听完张储的回答,晏昀转向晏钰。
晏钰个性古板,恢复了身份后,更是恪守君臣之别,绝不抢在晏昀开口前说话,只有晏昀问他时才开口。“回太子殿下,小王认为,给新兵们分队时应该按照他们的特征。比方说,隐藏能力强的为一队,奔跑能力强的一队。然后领队的人也按照队伍的特性来选,将来行军打仗也更容易管理。”晏钰并不对着张储说,而是对晏昀说,让他拿定最后的主意。“嗯,这个主意好,张储就这么办吧。还有,孤看那花名册,大部分兵丁都是近半个月才报到的。不必着急,想必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人来参军。你就先训练已经到了的兵丁,给他们分队。接下来再有人参军,就把他们分成另外一大队,人数够了再分小队。”晏昀决定按照晏钰的主意做,毕竟晏钰对于军队的熟悉远胜于他。另外,晏昀也给张储一个定心丸,告诉他接下来一定还会有更多人来投靠。否则,就那么两千来士兵要如何和朝廷对抗?
晏昀也不是空口说白话,前期投奔的人必定是活不下去的人,素质自然也就不怎么好。如今乱世之象已出,那些有才能的人都在观望,良禽择木,自然是希望能找个靠普的主君。圣上不仁,四处烽烟,‘起义军’如雨后竹笋,能人异士踌躇也是自然。只要晏昀他们能够站稳脚步,不怕没有人才。晏钰坐在旁边听着,也不插嘴,任由晏昀安排。
自从正式起兵后,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变了。如今晏钰更多的让晏昀作决定,除非是大错误,不然晏钰严格执行晏昀的每条命令,间接的让庄园上下对晏昀言行令止。见晏昀交待完后,晏钰开口:“殿下,臣有事禀报。”晏昀有些惊讶地看向晏钰,无他,自从将大权交个晏昀后,晏钰太少开口了。“三皇兄请说。”他赶紧回答。“请殿下为大军赐名,这样不仅容易让人记得,也能够更好地凝聚军心。”
“嗯?”晏昀还真么想到要给他们的军队取名。不怪他,以前他就没怎么处理过军务,更别提领兵作战。再则,每次说到军队,大家都管军队叫军队,哪里会有什么名字?纯粹是因为现在各个势力都起兵,如果能够有个名字会好记很多。“如果不是三皇兄说起,孤还真么想过这件事。孤想想,再告诉你们。”
正说着,忽然门房来报,说是涟州周围的青州、南州和维州提督来访,问是否要见。“那三个州来人了?”说实话,晏昀有些惊讶。之前确定了起兵后,他曾经听晏钰的劝说,着人送了封信过去,大体说他们为了大义起兵,希望那三个州的提督人民能够弃暗投明云云。然而信送去了大半个月,别说回信,根本就没有反应。据探子回报,这三个州都已经开始收取粮税了。这时候怎么就一起登门造访了呢?
“殿下,这三个都不是什么大来头,您也不必前去见,就让臣去见见就行了。”晏钰拦下准备见人的晏昀说道。笑话,太子之尊是谁相见就能见的吗?要是这三个有什么大才,或许晏昀还需要特意见见,可是无论是官名还是探子们的回报都说这几个当官还行,却也没什么出彩。就这样,还想让太子亲自接见吗?让晏钰出面,贤亲王亲见都已经算是抬举了。晏昀也知道这里头很有些讲究,再说了,以前在东宫的时候有人求见也是这么个行程,自然也无不可。
“好吧,那么孤就先回去歇息了。三皇兄,接见那三人的时候,便宜行事,孤信得过你。”这时候快午时了,晏昀准备回去休息休息,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是,臣领旨。”晏钰站起来行了一礼,严肃地回答。待晏昀离开后,他才对门房说:“请三位大人到偏厅,然后请翟副将速速前来。”“是,殿下。”
三位提督连诀而来,帖子递进去了半天才见一名管事的出来将他们迎进去。大热天的,三位坐在马车里等着,已经热出一身汗,也不敢有任何怨言。被请入偏厅,马上就有丫鬟奉上香茗点心,只可惜这三人都心慌意乱,根本就没有喝茶吃点心的心情。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等来了贤亲王。三人连忙起身行礼,丝毫不敢怠慢。贤亲王啊!那可是个上过战场的主儿,一身的煞气镇得三人心底直发寒,更别说他身后跟着的副将,冷眼看着他们,仿佛一言不合他们就会脑袋搬家一样。
“三位坐吧。”晏钰点点头全当行过礼了,随后就让三人坐下。“本王记得,半个月前就曾经让人送信告知三位,太子在涟州起兵,让三位弃暗投明,却一直都没有回信。怎么?今天是来回信的吗?”晏钰一句话,就吓得三位提督一身冷汗。“殿下明鉴,不是属下不回信儿,实在是,实在是不方便回信啊!府里人多眼杂,要是一不小心被听见了,属下无所谓,但是殿下和太子殿下的大事怕就会被打断了。所以属下一安排好事务,就赶紧来回复了。”说话的是南州的提督,姓杨,机灵得很,眼珠儿一转,就有了说辞。其他两人一听,连忙附和。虽然他们没有杨提督的玲珑心,可是脑子不笨,自然知道怎么样说才最好。
话虽如此,可是事实大家都知道。晏钰抿了口茶,心里对三人不以为意。不就是想观望观望吗?没什么,只要最后作出正确的选择,自然无碍。如果溟涩不灵,那么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这三只狐狸这么快就投靠过来。在他的设想里,最少还要再过半个月左右他们才会迫于压力做出决定。
不过也不必想太多,马上就有人给他解惑了。“殿下,这么久才来回信,实在是迫不得已。朝廷之前就派了人传来口信,让我们准备准备,今年的粮税一收,就立即运往北方当军粮!可是我们这三个州,虽然旱灾灾情不太严重,田里尚有收成,却没有到能够凑齐比去年多三成的粮税啊!这不,都快一个月了,才堪堪收到一半的粮税,连往年的七成也没有!”维州的张提督也赶紧倒苦水,力求让贤亲王不计较他们之前的怠慢。“原来如此。杨大人、马大人,你们也是如此吗?”晏钰放下杯子,问道。“是啊!张大人您还收到了一半,我呀,是连三CD没收到。”“我比你们好些,收到了差不多八成,可是就再也收不到了。”南州多山,民风彪悍,遇上灾年不肯交粮也是常有的的事。青州靠江,又更南些,灾情有所舒缓,缴税就容易些。
晏钰听着他们三人说,也不搭腔。渐渐的,三人也不说话,忐忑地等着他开口。不是他们怂,实在是他们听到传闻,说北边有个提督也和他们一样交不上粮税,上书朝廷请求延些时日,结果不仅乌纱帽不保,甚至连项上人头都搬了家。虽然他们也想一直靠着朝廷这颗大树在自己的州属当个土皇帝,可是却不想拿他们的性命冒险。本来想着如果粮税能够收齐,那么就绝不投靠太子余党,继续在州里当他们的土皇帝,继续享受。哪知道今年灾情严重,就连青州都没办法缴齐粮税,只好破釜沉舟,向太子投诚,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晏钰一听,再结合探子回报说这三个州的衙役们起早贪黑地到农村收税,那里还有不理解的。这三个人就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不过这种人也好拿捏。如今缺人缺地盘,这三个人就暂且用用,而且还需要他们来收复青州、维州和南州三个州。因此,晏钰的脸色稍有和缓,准备和他们谈谈条件。这三个也是人境,一看晏钰的脸色和缓,就知道这关算是过了。虽然没有见到太子,据说贤亲王很得太子的信任,贤亲王点头了,那也是板上钉钉了。
他们的谈话不足为外人道,晏钰也没有亲自与他们谈,只是坐在主位震慑,真正与三位谈话的是翟谨,他的副将。身份的不同,处境的艰难,让三位提督都没了底气。他们的谈话从午时一直进行到日落西山,才初步结束。晏钰让人准备晚膳,末了让小厮问问太子是否见见三位大人。小厮领命离去,很快就上了一桌的晚膳,只是太子却让人回绝,说有些乏了,就不见几位大人。
三位提督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之前耽搁了回信,太子殿下心有不满也是正常的。席上贤亲王作陪,也不算慢待了他们。虽然贤亲王话少,可是他们可以说呀!三个人拼尽全力地东拉西扯,务求桌上不要出现冷场,一餐饭吃的是精疲力尽。好不容易饭吃完了,晏钰就让人带他们去休息。见三人都走了,晏钰一整天绷紧的神经才稍稍舒缓下来。
没办法,能够坐到一州提督位子的都是些老狐狸,别看才从四品,但是这位子是有实权的,而且还很大。这样的老狐狸们没有一定的利益又怎么会真心投靠?也因此虽然是翟谨在谈话,晏钰却在主位仔细的听着,以防三只老狐狸将翟谨给套着。还好,三只老狐狸被灾情逼着,又被朝廷的血腥手段吓着,根本就没敢耍心眼。
晏钰让一直陪着他的翟谨去向太子禀报今天的谈话结果,他自己则是去找了张储。按照今天的交易,很快这三个州属就会征民为兵,所以有必要尽快通知作为新兵教头的张储,让他尽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