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舞结束之后,捧玉阁提早打了烊将那些簇拥而来吵嚷着要见方才仙子的人群堵在了门外。
锦云从舞台上下来,便急匆匆跟着紫梢去看望拂珠。她推门而入,便看见坐在桌前开着方子的白衣男子。他循声抬眸望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显愣了一愣,接着又上下打量了几番,眸彩深浓。
锦云此刻犹是一身女装打扮,在他的注视下正有些尴尬,又听他说道:“这一身着实惊艳。”
她面上一窘,掩唇轻咳一声,佯装未闻兀自问道:“华容,拂珠怎样了?”
华容回身看着榻上安静睡着的女子,将手中墨迹未干的方子递给了紫梢吩咐道:“按照这方子煎了药来,亥时服侍姑娘服下。”紫梢看了看华容与锦云,接了方子应声退下,顺便关好了门。
锦云几步走到榻前半跪下身子握住了拂珠冰凉的手,忧心忡忡地细细打量女子没有血色的面容。华容轻叹道:“拂珠她是被下了一种毒,虽不致命,不过发作起来就像方才那样。好在这种毒不难清楚,发作一次便不会再有后续,只要好好调理休养便无大碍。细想来,似与锦的那次非常相像。”华容话说到这里,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毒?”锦云手握成拳,咬牙道,“他竟如此心狠手辣,不惜下毒。”更何况不加遮掩行径目的,如此嚣张。
她面上淡淡梨妆清丽似雪又傲然胜雪,神色艳如芳华又清冷孤绝。她身上月华般的锦缎铺展,隐有水光波动,折了人心。虽然在山谷中的那些年月里一直见她女装打扮,却从未见过像今夜这般惊艳摄人灿如朝霞的她。
华容一时失了神。
望着她那忧伤又含恨的容颜,他忽然有些忧心她会这般清冷孤绝无论后果走下去,直至走入谁也不知的黑夜尽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而他又比谁都清楚锦云的心思与执着,同时比谁都怀着更为复杂的心绪。
锦云兀自思忖,玉枝在外面叩门唤道:“公子,逐云楼有人要见您,是个……绿眼睛的。”
锦云一听,遂即扶榻起身自言自语道:“安玉川……你到不请自来了,正好。”她双眸微眯闪过一丝狠厉的幽光,转身便往门外走。华容拽住她的胳膊,略带嗔怪地提醒:“锦,先换了这一身再说。”
她疑惑地低头瞥了眼,这才意识到此时自己一番装扮如何不合时宜。掉头走入屏风后直叹“真是气糊涂了。”华容含着浅浅笑意看了阵屏风后的人影,垂眸思忖着什么,半晌后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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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云玉冠墨袍出现在安玉川面前时,他正与恕己大眼瞪小眼中。安玉川笑得风情万千,恕己绷着千年寒冰的脸满眼戒备和不屑。
“恕己,你先在门外守着。我有话与玉川兄说。”锦云遣了恕己出去,遂即撩袍在安玉川面前坐了下来,一言不发直直盯着他。
安玉川见锦云凌厉的目光射来,打开那柄银纹孔雀玉骨扇遮着半张脸讪讪笑道:“锦云你如此看着玉川,玉川会因此烦恼的。”
锦云压下满腔怒火,收回视线为自己斟茶。“玉川兄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安玉川笑着将那扇子合上了,碧眸光华流转:“今日捧玉阁这一舞着实脱尘无双,艳压群芳。玉川看了心生倾慕,很想见一见那神秘的女子。”
锦云挑眉冷笑:“谈不上神秘。玉川兄见过她,正是阁里的拂珠姑娘。”
“哦?”安玉川微微眯起眼睛,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自他唇边浮现,“原来真的是拂珠姑娘。”他的语调沉缓,意味深长似在嘲弄。
锦云面色平静,轻拨茶盖对上他探究的碧眸,坦然回道:“自然。玉川兄也应知晓,阁里的姑娘论容貌与舞技谁也比不上拂珠。此次的斗舞,捧玉阁也不敢懈怠,自是由拂珠担当。”
“如此。”安玉川了然一笑,又问道,“不知玉川可否有幸见一见拂珠姑娘?”
“拂珠已经歇息了,今日斗舞着实累到她了。若是玉川兄想见她,还请明日。”锦云歉然回着。
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跳舞之人并不是拂珠,拂珠此刻正喝了药修养着。锦云不愿坦言另有其人,只怕到时寻到替身恐怕要被安玉川刻意为难,一个谎圆一个得麻烦更危险。不如早点掐断,就是不说。
她不说,他亦不戳破。毕竟戳破对他没什么好事,总不能说:“不是拂珠吧,她被我下了毒怎么可能还能动弹呢。”
“既然如此,玉川改日再来好了。正好过几日,便可知道胜负结果。”安玉川如是说。
此番斗舞的胜负完全交给观舞的众人,分别在捧玉阁与逐云楼门前设有木箱,若是认为哪家更好便将一枚特质的木牌投入哪家的箱子里。然后依照木牌数目多少评判输赢。
锦云很看重这个结果,倒不是因为是旁人对自己的评定,而是关于捧玉阁的未来与同安玉川的今后走势。
“时日也不早了,玉川便先回去了。劳锦云代玉川问候一声拂珠姑娘。”安玉川说着,便理袍起身。
锦云点头应了声,却依旧坐在位子上淡然地兀自品茗,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甚至连客套寒暄也没有。不满与淡漠之情溢于言表。安玉川自嘲一笑,也不计较,悠然踱步而去。
与锦云擦肩而过的一瞬,忽闻一阵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不似檀香清冽,也不似沉水香的醇和,有几分龙脑香的冷香。那气息带着些寒意不及防便窜入安玉川的鼻中,他却想起那片幽兰夜色中随着琴声翩翩而舞的雪中仙子。
电光火石一个闪念,他回身看向正襟危坐淡然饮茶的墨锦云。这个角度他无法看到锦云的面容神色,只见那玉冠与乌亮的发。
锦云直觉身子侧后方一阵阴戾,似有一阵寒风拂过她的脑袋。她扭头看去却见安玉川站在那里直直盯着她,碧眸中神情渐次变暗,被暧昧光线几重折射后竟有些波光粼粼的感觉。
她没由来身子一寒,轻咳一声:“玉川兄还有事?”
他微微摇头,转身出了屋子。锦云愣愣望着他的背影,腹诽真是行事奇怪的玉面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