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救我……
那股强大的力量将锦云迅速往后拖行,忽然感觉背后狠狠一震她整个人被带着飞腾起来向后栽倒。而后与身后那人一同陷入了一团柔软又带着扎刺的谷堆中,接着便不再动弹了。
“墨锦云,是我,楚慕淮。”身后那人急促的喘息声以及低声说话时温热的湿气扫过锦云的耳际,惹得她耳中颈后一阵酥麻,紧绷的身子却骤然松软了下去。
那捂在她嘴上的手也缓缓移开,锦云立刻深深呼吸缓过那阵头皮发麻的恐慌。也就这空档,似乎几根麦梗戳着她的鼻子像是在嘲笑。
后来锦云总是能想起那时的场景:躲在谷堆中狼狈不堪的她,僵直着身子被一个她正陷害着的男子紧紧揽在温暖的怀里,透过稀疏的缝隙窥探渐渐逼近又缓缓消散的火光。那一瞬万籁俱寂,唯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你为何被追杀?”待逃过一劫之后,身后人终是发问。
锦云仍被圈在他的身前,僵直着身子咬唇哑言。楚慕淮的突然出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不知楚慕淮知道些什么,这样的意料之外是凑巧还是注定。
“竞争对手的嫉恨。”锦云如是说。
耳后传来他轻嗤地冷笑:“墨锦云,我能信你吗?”
“这是楚大人的自由。”感到楚慕淮松了手,她动了动身子拨开掩在身上的麦梗站起了身,“锦云在此谢过楚大人今日相救,此恩锦云定会铭记。”
“不必。”楚慕淮也脱身而出,暗夜里谁也看不清谁的神情,然相对而立气氛依旧诡异得很。静默许久,楚慕淮轻叹一声,转身欲走出巷子:“明日便回帝都了,早点回去打理吧。”
翌日清早,玉枝正在梳妆台前为锦云挽发,却见她兀自欢笑。玉枝问道:“公子今日心情甚好,可是遇见什么开心事了。”
“你昨晚可瞧见楚慕淮的模样了?太好笑了。”三更的时候,锦云与楚慕淮从后门回来。他的样貌也终于在灯光下明朗起来,于是锦云看到了他满头的麦梗。那张平日里淡漠似水的脸配上一个如斯的发型,硬生生将她逼出一个内伤。
玉枝闻言摇头笑道:“公子您还笑别人呢,您的模样可差不多。”玉枝大晚上开了后门忽见进来了这么两位表情严肃造型喜感的主,登时脸上就挂起三条黑线。
“公子……昨夜和楚太常去了何处。那么晚才回来?”玉枝犹疑问道,心里又暗自补了句:还都是那么一副打扮……
锦云透过镜子望向身后正帮她插上发簪的女子,似笑非笑道:“你早晚会知道的。”
锦云将账目小心藏好,又去旁敲侧击打听外面有何风吹草动。账目被骗走的事情他们终究不能摆在台面上明讲,却也不会当作哑巴亏憋着,估摸此刻消息正在前往杜存风耳边的路上。
她穿过长廊在花苑中踱步,暗自思忖回去之后如何哄骗过杜存风那只老狐狸。
“墨大人。”忽听有人在身后唤了声。
锦云应声回头,只见沈晏在不远处站着。锦云这几日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没有顾得上沈晏,回想起来有些愧疚,笑问:“何事?”
“墨大人这是要回帝都了吗?”沈晏问了句连自己都觉得愚蠢的废话,咬唇纠结着脸。
“嗯。”锦云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猛然想起先前曾经答应过他的一些事情,又说道,“本官答应过你好好奖励你,你且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沈晏神情微松,果真是被锦云猜中了心思。他对上锦云的目光,字字清晰:“沈晏恳请跟随墨大人去帝都。”
“去帝都?”锦云闻言挑眉,眼神里多了分意味深长,“沈掾史是想到帝都做官吗?”她刻意拉长了“掾史”两字。
沈晏抿唇,在她探究的目光中双手不由得交握于身前,而后重重颔首。
“呵。”锦云轻笑出声,眼神渐渐变得冷淡了许多,又问道:“沈掾史想本官举荐你?”
沈晏听出她语气中的些许嘲弄,握紧了双手解释道:“沈晏想在大人身边为大人效力。”他避开了锦云的问题,垂首示忠。这样的言行忽然让锦云想起了在凌寒南面前的自己。
“你有自信本官会同意你的请求吗?”锦云抱臂面带兴味地盯着他。
还未等沈晏说话,锦云接着说道:“你应该有自信的,毕竟你费劲心思引起本官的注意。”
沈晏一愣,抬头蹙眉欲反驳。锦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一口气叨念起来:“沈晏和李长史是朋友吧,不然他也不会专门将我引到本不应该经过的舍馆;不会那么急切地向本官介绍你;不会当你显示自己才华并且正直仁义的托儿。”
她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你是个用心之人,本官承认很快被你挑起了兴趣,并且欣赏你所表现出来的能力。”
他闻言错愕了一阵,几次开口想说什么,但发现自己无从辩解,这些都是真的。
“沈晏,你要知道,并非任何人都能留在本官身边的。本官虽然承认你是有才有功之人,也很喜欢你的那些小城府,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你能有资格站在本官身侧。”锦云似笑非笑说着,语气傲然。
沈晏默然听着,脸上通红似是受到了羞辱,握紧的双手指节泛白生生忍着怨恨。
“大人可否告知为何没有资格。”他硬生生将一口气咽入肚,恭敬请教。
“其一,你投机。一个个小小掾史竟想傍着高枝一夜之间成为帝都的官员?沈晏,如果本官许了你,你难道未曾想过别人会如何指着你的脊梁骨嘲笑你么?其二,小心机。旁人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现下心里所想。那些招数城府不算太过粗陋,不过若是遇到了帝都的汹涌波涛怕是连如何翻覆了都不知。其三,你动机不纯。”锦云顿了顿,勾起嘴角阴恻恻问道,“她叫小慈对吗?”
沈晏一听这两字,登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又有些惊恐地望着她,陷入震惊中。
“因为没有权力和金钱眼睁睁看着青梅竹马嫁到帝都商人家里做小妾,你一定又伤心又恨自己吧。”沈晏的伤疤瞬间被锦云揭了开来,他紧咬着压根眼眶竟是红了。
“本官不喜欢别人对本官撒谎,更不喜欢本官的人做官的目的只为抢回一个女人。他也许会因为要得到那个女人成为有地位的人,也会因为得到了那个女人止步不前甚至再次失去所有。本官的人,不能为这些所左右。”锦云算是说得非常详尽了,说完一长串开始感到口干舌燥。
沈晏松开了紧握的双手任它无力垂着,脸色惨白久久不能言语。锦云说的每一个理由都足够充分有力,足以撼动他,他开始怀疑自己遂即陷入深思自省中难以自拔。
她见他如此,欣慰地松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叹道:“本官允诺你的,只能是个儒生的身份,给你参加考试的机会。以后会如何,全凭你自己。”此时玉枝见锦云一直未回屋已经出门寻到了这里,锦云没有时间再待他深思出个什么,在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
沈晏望着那潇洒的墨色身影,握紧了双拳一字一顿喊道:“我沈晏发誓!我会出现在大殿上,让陛下给我站在你身侧的资格!”那身影没有任何停留,似轻嘲鄙夷一般迎风飘扬翻飞,转瞬消失在了拐角。
因为和沈晏交谈的缘故,锦云错过了顾府门口那段即将分别的多情公子与泪眼佳人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