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蔚华挑眉望着这个突兀出现的女子，暗暗好笑这是何处来的奇葩。女子也感受到不远处略微嘲讽的视线抬起头来，在暗渺的灯影下，他定睛望着她，依稀认出她的面容却又不敢置信，只怔愣望着。
女子似乎没有想到亭子里还有旁人，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也是一愣，而后在他直勾勾不加掩饰的视线中竟生出几分羞赧。
夜风撩起些许凉意拂过东风蔚华的心头，他望着她澄澈纯然的目光，恍然看到了一些旧事，看到翠谷竹林中雨庐下浅笑恬静的女子，那时她的唇角眉梢仍带寂寥和心事，他便一直在想若是有一日见她无忧笑着的模样该有多好。而如今见她，心绪却不知零落多少。
“咦？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青瑾四顾一番，发觉就他一人，便出声问道。
东风蔚华淡淡笑着，顺手拂过腰间流苏，盈盈目光始终凝视着她：“你没见过我吗？”
青瑾摇了摇头，然后忽然想到什么拍手道：“啊，我知道了！南哥哥说过今儿要请使臣吃饭呢，你是使臣吧？”
东风蔚华听闻“南哥哥”三字，眉头不动声色轻蹙，遂即勾唇浅笑走近几步：“你怎么看出我是使臣的？”
“感觉好有气度呢。”青瑾直言不讳，“不比南哥哥差呢。”
她这么说，东风蔚华又好笑又无奈，在她面前站定，开口柔柔换了一声：“锦。”那声音柔和之极似是怕惊扰了谁。
“嗯？你认识我吗？”青瑾歪着脑袋笑起来。
东风蔚华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牵起她的手腕摸到她的脉，然后关切问道：“夜里还会做噩梦吗？”看他那浅月色锦袍清雅如一道山间月光，声线柔软如云，恍然还是早年墨锦云时的华容。
青瑾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望着暗渺灯影下的他：“你怎么知道的？”
东风蔚华无声笑着，抬首将她鬓前的碎发绕到耳后：“锦倒是说话算话，那是说再没有华容和墨锦云，果真如是。锦可有闻到这夜里的香气？似是月下香呢。”
青瑾愣愣听着他有些没头没尾的话，心底生出些莫名的隐痛，却又说不上为什么。她看着这人浅褐色眸仁里双颊微红的自己，只觉得有种分外熟悉又让人难过的感觉。
“你是谁？”她静了半晌，怯生生问道。
东风蔚华勾着唇角牵起她的手在她手心缓缓写着什么。他微凉的只见划过她温热的掌心，所过之处牵起微痒的感觉直至颤栗。青瑾难得安静凝神，盯着他在手心留下的一笔一划然后怔怔抬首对上他浅笑灼然的目光。
“锦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夜寒露重的，你身子一向不好。时日不早，我也该回宴了。”东风蔚华松开她的手，垂眸瞅了眼腰间的流苏。青瑾还没有回过神，有些痴傻的看着他衣袂在夜风下流云般静静浮动，灯影落在他肩上，周身都泛出淡淡的光华。
“谢谢你还活着，锦。”东风蔚华不悲不喜笑着，而后转身率先翩然离开。
青瑾站在原地，臂上的轻绡不知不觉垂然落地，她也不记得挽起来。那只被东风蔚华写过字的手还摊在身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笔画的温度。青瑾皱眉望着那人离开的身影，又盯着自己掌心半刻，这才缓缓收拢手指将他的笔画握起来。
“华……”一声自喃，不知被夜风吹散到何处。
东风蔚华这一去时间不算短，回宴的时候凌寒南多看了他两眼，东风蔚华便自己笑着说起来：“这宫中景致好看得很，小王一时贪看忘了时辰，真是惭愧。”
凌寒南漫不经心瞅了眼身侧刚刚回来的米公公，这才淡漠一笑：“若是殿下喜欢，在东凌的日子可以常来。朕亲自陪同你四处转转。”东风蔚华笑着起身谢过，方才之事便也这么过去了。
一场接风洗尘宴将近子时才将息，东风蔚华回宴后若有所思静坐着饮了不少的酒，离开殿中时带着些小醉微醺的模样。
他坐上使臣专配的马车由太常亲自送回使馆。马车宽敞，东风蔚华靠在软垫上伸手将车帘挂起，月色倾泻进来落在他微显迷离的脸庞上，也洒在马车中另一人的官袍上。
东风蔚华的目光顺着那人的官袍移至他不卑不亢的面容，盯了半晌忽得浅笑出声：“到时许久不曾见到沈大人了。”
沈晏听得东风蔚华说话，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对上他戏谑的眼神，扯着唇角有礼回道：“殿下哪里的话，下官头一次见到您。”
“呵。”东风蔚华轻笑一声，“今日观沈太常，从容沉稳、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俨然原先墨玉之风度，又深得陛下信任青睐。在这里倒要先恭贺沈太常仕途畅通，有墨玉一时之荣了。锦若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他话语里不加掩饰的嘲讽像月色一样落在沈晏身上。
沈晏面色微白，嘴唇轻启，似是有什么话想说，终又在东风蔚华漠然嘲讽的神色中沉默下来。
东风蔚华也不愿再看他，望着窗外已经黯淡的灯火，只有漫天星辰熠熠璀璨，让他忽然想起了那人纯然的眼眸。
马车停了下来，东风蔚华一言不发由人扶着下了车，这才转身重新望向车内端坐的沈晏，淡淡道：“多谢沈太常亲自相送。”
沈晏点头回道：“殿下保重。”
车帘被缓缓放了下来。东风蔚华盯着沈晏的眼眸，在车帘遮掩住的前一瞬，看他唇轻启似在低语什么，夜色昏暗，也不知道东风蔚华看清楚了没有。
车帘落下，东风蔚华敛袖拂了袖上的灰尘，转身准备回馆休息。甫走两步，便看见使馆门前默然伫立的一道人影。他一袭紫色弹花的锦袍，飞金孔雀闻的腰带勾勒起风姿绰约的线条，散着妖冶又傲然的气韵，他手中执着柄描有银色孔雀的玉骨紫绡扇轻缓地扇动。一双浅碧色通透莹亮的眼眸在这暗夜里像是荡着光彩，遥遥望来，目光似叹似怨。
东风蔚华几步之外看着他，淡淡一笑：“真是凑巧，竟不知你也在此处。”
他将手中紫扇“唰”的一声收拢，勾唇魅惑笑起来：“也不算巧，有心自会遇到。我在此地恭候您多时了呢，华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