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雾霭浓重的黑夜,锦云抱臂孤独而行。路上她遇见了很多人,一个、两个、三个……在她左右伴她同行,虽无人言语,锦云心中却暖和起来,步伐也稳健了许多。她这样贪恋有人陪伴的感觉。
之后那些人又渐渐默然离去,一个、两个、三个……他们一个个无声离开,只留给她翩然的背影,锦云想出声唤回他们,却发现自己无力开口。思忖之后,她也不愿再开口。这路上有人来去,没有谁注定是要陪着谁,她从黑暗中一个人走来,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走入黑暗中。
锦云睁开肿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还未亮,玉枝掌灯进来,静悄悄忙碌着。橙色的光火映在冷蓝色的窗上,锦云瞧着,心里却不再有半分暖意。
玉枝回头瞥了锦云一眼,见她睁着眼睛默默看着自己,那眼神幽幽的,玉枝心底一惊,扯着嘴角问候:“公子,你何时醒的?”她一面问一面去点灯。
“别点。”锦云止了她的动作,又问道,“几时了?”
“还未到四更,公子可以在眯一会儿。”玉枝浅浅笑着,手里的活计还在忙着。
锦云翻身下榻,拾了靴子套着,声音闷闷的:“不必了。睡不着,早点准备准备上朝吧。”
锦云走到梳妆镜前坐着,玉枝回身去整理床榻,一时屋内很安静。待玉枝手头的事情忙活好了,执起妆台上的木梳为锦云束发。她看着镜中锦云略显忧悒的神色,思忖一阵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公子……华公子要走了。”
“走?”锦云微愣,下意识重复了一字,而后了然一叹,“是回西廖吗?”
“是……”玉枝咬唇,轻挑起锦云柔软如云的乌发轻轻梳着。
“玉枝也要跟着回去了吧?”锦云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她抬眼打量了番镜中的玉枝,她依旧是那副沉静温婉的模样,暖色的灯火映照着她莹白的肌肤,显出几分难以忽视的美艳。
玉枝颔首低声应了:“合欢也得跟着走。她年纪还小在帝都没人照应华公子放心不下。”静默了一阵复开口,“公子,玉枝实在是对不住您……”
“别这么说。我终究不是你的公子,你在我身边照顾我这么多年,我该谢谢你才是。”锦云扭过身浅笑着握住她的手,“”锦云如是说着,眼底却没有丝毫暖意,“你们什么时候走?”
“华公子说……今日便要走。再过一个时辰……就有车来。”
竟这般匆忙。锦云心底轻嘲,点头笑了:“那我下朝回府的时候就看不见你们啦,府里又要冷清了。”
玉枝已将她的发髻盘好,咬唇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初听殿下说要离开帝都回西廖,心里惊讶得很,又见锦云一夜抑郁闭门不出,大概明白些了什么。
“我柜子里还有些紫梢的东西,你若走把那些也带上吧。我想紫梢也是愿意回去的。”锦云怅然一叹,拾起镜台前的墨玉簪自己簪好。
“好……公子你能否给玉枝个什么东西做个纪念。”玉枝请求道。
“玉枝。”锦云一声轻叹,“既然要分别不如决绝一些,这样只能让人想起以前的事心里徒留伤感。”
玉枝眼眶微红,而后始终缄默。她掌灯送锦云上了马车,站在墨府门口目送马车的离去,直到天已亮透才回身进府。锦云从始至终再没看她一眼,不如决绝一些。
昨日接二连三祸事打击不断,从齐渊惨死、华容决裂再至今日朝廷之上听闻楚慕淮杀人入狱的消息……她多想再睁眼时还躺在拂珠的床上,齐渊刚刚咋咋呼呼破门而入,然后发觉那些不过都是一场噩梦罢了。
楚慕淮被押解入狱这件事在朝中传开,加之与外勾结的风言,楚家的地位与前景也遂即在众人也便心知肚明了:相府之气数再不如以前。
少了杜存风与楚仲修的朝堂,俨然墨太尉势力最大,散了朝之后她就被簇拥起来,有眼力见的官员纷纷亲近套关系,锦云还从不知与自己沾亲带故的人竟有这么多。
她方才在早朝时一直隐忍,怕众目睽睽露了端倪留下把柄。然而楚慕淮怕是还不知情,乍听齐渊的死讯就背着杀人之罪关押起来。他这些日子又是有哪几日是好过的。
她一面寒暄一面注意凌寒南的去向,见凌寒南一行出了大殿往书房的方向行去,便匆匆从众人簇拥中一面喊着:“本官尚有公事,尚有公事”一面费力挣脱出来,追着凌寒南的方向而去。
出了殿门才发觉外面飘起了雨,门口的小太监一见锦云迈出殿门,连忙抱着伞上前,锦云眯眼看见了凌寒南渐远的步辇,也不等那小太监,直接冲到了雨里。
好不容易在御书房前的空地上追到了凌寒南的步辇,她急急一声唤:“陛下!臣有话说!”
凌寒南闻声回首,见锦云站在雨中惨白着一张脸直直望来,眉头轻蹙:“若是为楚太常求情的事情,墨卿就先回吧。”然后转回身继续往书房走。
她还未说话就被凌寒南拒绝了,她轻咬下唇,固执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沉默了一瞬又一次开口:“殿下,楚大人身为朝中重臣,屡次赈灾出使邻邦,功不可没。殿下如此匆促就囚禁了楚大人,没有个明确说法,这样实在是有待商榷。请殿下三思!”
凌寒南恍若未闻一般继续走着,锦云便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落。
“请陛下三思!”这不知道是她第几次说了,凌寒南依旧往前走着,马上就要踏上台阶进入御书房,跟随的米公公已经准备收起伞。
她微叹,咬牙又要说什么。
凌寒南却骤然回身冷冷居高而下盯着锦云:“墨卿你这一天除了关于楚慕淮的事情,再没有其他的要与朕说的吗?”
锦云微愣,再次说道道:“此事影响的不光是整个楚大人而是朝野上下。所以……”
“够了!别再说什么‘请陛下三思’了!”凌寒南隐忍了许久忽然就是一声冷叱,“这些说辞朕已经听够了。你若真想救他,就说出你的真实想法。不要用这些话来做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