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月公主如遭五雷轰顶,失声叫道:“为什么?”
秦风很平静,“‘和我一样在雷神像前宣誓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这是我们加入薨的时候发下的誓言。”
“这又怎么样?”
“我不能让我的手足卷入无意义的战争,白白牺牲性命。”
含月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在众议会上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还和持这种意见的冷慕云拼死战斗过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一点也没有变。我当时之所以极力主战,是因为我相信幻云大人,我相信在他的领导下,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自由王国。可现在……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能力。”
“可是……你就不想试一试吗?你不像是胆小的人!”
秦风的目光凄怆而坦然,“如果只关系到我一个人,多大的风险都没关系。可是,涉及到这么多和我亲如手足的人。我……宁愿当胆小鬼。”
“可是……”含月公主的脸已经涨成了绛紫色。
“如果你有能力领导我们建立自由王国,我还可以考虑看看。”秦风锐利的目光一闪即逝。
含月公主哑然。
“你根本没有任何计划,对吧?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对吧?”秦风轻轻地问。
含月公主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额上很快冒出虚汗,双手发抖。她胸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在乱奔乱撞,忽然直冲到脑子里去……
啪的一声脆响后,她的手掌微微发红。秦风的左脸整个肿了起来,上面有一个黑色的掌印。她刚才竟扇了秦风一记耳光,还用上了内力。秦风抹了抹脸,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只是淡淡地问:“气消了吧?”
含月公主拼命地甩了一下手。她感觉不是自己扇了秦风,而是自己被狠狠地扇了记耳光。她扭头跑了,不料竟一头撞在一棵大树上,把树干都撞断了。她的额上起了一个包,她用力地抹。好痛,直痛到心里去。
含月公主和司马空鹤灰溜溜地离开薨的总堂,好多人来送他们,包括秦风。她一直低着头,谁也不看,因为她心痛得无法抬头。谁也不能想象她的心有多痛。她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血管,甚至每一根寒毛都痛得扭曲着。她的大脑麻麻的,像根弦似的紧绷着,就在崩溃的边缘。她一直掩耳盗铃地问自己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也许一开始就很清楚。
她爱他。
是的,她爱他,爱得很深,否则不会这么痛。这就是爱吗?模糊的甜蜜之后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含月公主坚持不走原路回去,她说应该多走走看看,多搜集一些拿云国的资料。其实是因为有太多的回忆,在原路上等着撕裂她的伤口。但是不管怎么走,还是得穿过薨的势力范围。还是有太多的事物供她联想,心头的伤口总是痛。
由于路况不佳,他们无可奈何地路过了她曾和秦风落脚的木屋。她极力地想否定它的存在,远远地绕开,看也不看它,可还是不自觉地注意它。好像屋里有人活动的声音。练了紫薇神功之后,她的目力和耳力已大大增强。她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感官,今天却怀疑起来,也许……她在睹物思人吧。她忙拼命地将思绪转向别处,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里。
木屋里的确有人,还是她熟悉的人——孙雨浓。她缩在角落里,包扎着臂上的伤口。除了臂上的伤口之外,她身上还有几处刀伤,幸好都不深。这是昨天和强盗们打斗时留下的伤。谁会料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强盗公然打劫呢?外面……实在不像她所想象的啊。完全不是海阔天空,阳光遍地的美好世界。有缺斤少两、乱抬物价的奸商,也有骗人钱财的骗子,还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当铺老板。拜他们所赐,她在遭遇强盗之前已经身无分文了。和强盗们一番打斗之后,虽然把他们都打跑了,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她靠在墙壁上,长长地叹着气。以前她在家里虽然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但总觉得不痛快,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想当然地把它描绘得无比美丽,渴望有一天能冲破家门,到外面自由自在地生活,但一直没有勇气。这时候,他出现了。他是她接触外面世界的窗户,是她走向外面世界的桥梁,是她所有美梦的宣泄口。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爱上了他,不惜追随他到任何地方。后来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她原本认为的那么好。他是那么的凶狠,那么的心胸狭窄,一语不和便要人的性命……
十天之后,她的伤好了。她毫不犹豫地走向山中,她需要一个地方清静一下。虽然外面情况不好,她也不想回家。
追月城,是一直爬在司马空鹤等精忠老臣心头上的蛆。这里出了一个大叛徒张思悯,拿云国攻城时他以将军的身份镇守追月城,竟一仗都没打就把城池拱手让给敌人。之后拿云国国王就让他做了这一方土地的都督,镇守追月城。含月公主本来对这个叛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她要恨的人太多了,简直恨不过来。现在离他近了,满腔的仇恨忽然都朝他涌了过去,也许还有秦风带给她的怨愤。她忽然想把他给除了,好歹不能白出来一趟。反正现在艺高人胆大——她会的外功,仍然只有黑云教给她的几十招剑法和司马空鹤教的军用武艺,但以紫薇神功催动,威力可是极大的。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难过。如果没有他,自己还是三脚猫功夫呢。他留下的印记,还是太多了。
追月城里倒是一派富庶景象,看来张思悯是颇花费了一番工夫治理的。有些人一提到张思悯就崇敬万分,赞不绝口。含月公主怏怏不乐,她希望这些人是言不由衷的。
深夜。含月公主和司马空鹤来到了孙思悯的府邸外。司马空鹤死也要跟随她,他要来就来吧,反正她带着他也不会手忙脚乱。另外,虽然她很自信,但几乎没有实战的经验,内心深处还不是很自信。带他去,万一自己失手了,也有个照应。
忽然一股异样的风吹了过来,含月公主忙拉住司马空鹤闪到暗处。她的速度如此之快,使司马空鹤一时间不敢相信公主身手已经这么敏捷。几个人排成直线,从他们头顶掠过,风筝似的滑进孙思悯的院墙,好高强的轻功。盗贼?含月公主思考片刻,抓着司马空鹤腾空而起,身法竟和他们一模一样,轻轻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帮人竟没有一个发觉。司马空鹤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强的轻功,朝她看了一眼,以示询问。含月公主朝那帮人的背影努了努嘴,竟是学了他们的。紫薇神功只练内功,至于外功,“尽可拣天下之优而用”。学会紫薇神功之后,含月公主就具备了超强的观察力和模仿力,再精妙的武功都可以在转瞬之间学会。
那帮人在前面鬼鬼祟祟地走,他们在后面躲躲闪闪地跟着。含月公主听到一个异样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司马空鹤已往前迈了半步,他硬生生地顿住,轻轻地把脚收了回来。那帮人还浑然不觉。草木微动,几个黑影跃了出来,伸指急戳,那帮人立即定在原地。好高明的点穴术,好厉害的侍卫,看来孙思悯还是很心虚的。
司马空鹤正在骇异侍卫的武功,冷不防含月公主已跃到他们面前。侍卫们立即包围了她,伸指疾点。含月公主从容地闪开,指出如电,侍卫们齐齐定住。含月公主自豪地笑了笑:又学了一样本事。不过因为她对人体经络穴道不是很熟悉,点他们的穴道和他们点那帮人的穴道是一样的。她回头看了看司马空鹤,司马空鹤竟已惊喜得快要呆傻掉了。
贵族府邸的布置大致一样。含月公主轻而易举地找到孙思悯的卧室,点倒侍卫——还是一样的穴道,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司马空鹤拔刀在手,在门口望风。
含月公主走到孙思悯的床前。纱质的蚊帐里,孙思悯皱着眉,直挺挺地睡着。他老了很多。两年前他去都城朝拜时含月公主见过他,远没有这么多的皱纹,头发也不是这样稀少,也许他也很自责吧。含月公主刷地一剑划开帐子,孙思悯顿时惊醒,含月公主已经一剑指到了他的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