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船上水手的说法，由鄂州到岳州大概需要五六天的航程，但是若是遇上一路顺风，这个时间还会再缩短一点。虽然感到无聊会到甲板上去走走，但是楚翎大部分时间还是选择待在了船舱里。那个带着孩子的少妇尽管话不多，看上去戒备心很强，但毕竟都是女人家，楚翎也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于是偶尔也会和她上说上两句。从这个少妇的话当中，楚翎得知她家原本在北方，但是宋金开战以后，她的丈夫被征去打仗。在离开前，丈夫嘱咐她，让她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南下去她的叔叔家。
“北方将不再安宁了。”这是她丈夫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你丈夫的决定是正确的。”楚翎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却也只能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少妇摇了摇头，有些悲哀地略略一笑：“但是，我相信，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到那时，我就可以带着儿子回到自己的家。他向我保证过，等到战争一结束，就会立刻赶回来和我们母子团聚……”
楚翎望着她，只是说不出话来。她相信，历史不会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而轻易的改变，少妇与她丈夫美好的念想，终将会化为泡影。这场战争的结果，不仅仅是千千万万生灵化为白骨，更是对于大宋数百年风雨历程的最大耻辱。北方，在宋的版图上将成为历史，犹如一道天河，阻断了南北两边人所有的希望与期盼。
少妇擦擦眼角，轻声对楚翎道：“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去去就来。”
“当然没问题。”楚翎连忙道，小心翼翼地从少妇怀中接过那个粉红色的小娃娃，他乌溜溜的眼睛朝着楚翎骨溜溜地转，咧开小小的嘴咯咯地笑着，一点也不认生。少妇见这样也笑了笑，起身轻轻出去了。
楚翎好奇地逗了一会儿孩子，见他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挥舞着小手，想起她妈妈刚才的一番话，又不由地叹了口气，轻声喃喃道：“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你将来还能不能看见你的父亲……”思绪翻涌着，不知不觉间泪水蓄满了眼眶，孩子好奇地睁着大眼睛，拿手在楚翎的身上不足地拍打。楚翎低下头，小心地帮他掖好了被角，抽了抽鼻子，笑道：“不过，你有一个好母亲，她很爱很爱你，所以，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成长，要让她幸福，知道了吗？”
孩子玩了好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了，扎着一双小手自顾睡去。楚翎直起身子，渐渐感到一丝奇怪，孩子的母亲出去的未免也太久了一些，就算她对楚翎略微放心，也绝不可能把孩子一个人留下这么久。
正在奇怪间，忽然听得一声巨响，舱门被猛地撞开，那个少妇跌跌撞撞地跑回来，神色间有些慌乱更有些恐惧。她一把把孩子从楚翎身边抢过紧紧地搂在怀里，才睡着的孩子被弄醒继而放声大哭起来，她也不像往常那样去哄，只是紧紧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孩子的身上，泪流不止。
见到少妇的这个样子，楚翎紧张地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少妇不答言，她紧紧抱着孩子走到房间最里面的角落，爬上床去，转过身把背对着楚翎。任凭楚翎怎么问，再也不和她说一个字。
楚翎心中纳闷，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闷闷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发呆。舷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月光的幽辉广袤地播撒在壮阔的长江之上。舱房内一片的寂静，少妇背对着楚翎躺着，还是一言不发，楚翎实在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一下便也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原本以为不会那么早睡着的，没想到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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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秦如玉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虽然他站在月光所照射不到的地方，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她知道；就算是在更加黑暗，更加苍凉的地方，她始终都知道。
秦如风从黑暗中走出。黑暗在他的身上纷纷滑落，他沐浴在月光银色的辉泽中，温柔而沉静。秦如玉微微一笑，走上去环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你为什么还不去睡？”
半晌，她感觉不到秦如风身子的一丝动静，只感到他的气息轻轻地飘拂在她的头顶。秦如玉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只听得秦如风低低地叹息一声，轻轻扳住她的肩膀，直望着她的眼睛道：“如玉，你今天去找和她同一个房间的女人了？”
他的眸子清亮如水，泛动着人前所没有的温情，秦如玉轻笑一声，拨开他的双手，道：“只可惜那个女人胆子太小，不敢下我给她的药，不然一切就解决了，还需要我们这么麻烦做什么。”
秦如风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有些悲哀。他摇摇头，道：“如玉，她不是傻瓜，你这样做，她迟早会发现我们的。”
“她不是早就怀疑我们了么？”秦如玉见秦如风微锁着眉头，嫣然一笑，拉起他的手道：“不必担心，等我们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们就彻底自由了。你不是说过你想去西湖看雨吗？到时候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泛舟湖上，可好？……”
秦如风望着她巧笑嫣然少女的脸庞，也绽放着犹如月光一般美好而梦幻的色泽，心下虽是苦涩，却也忍不住用力地回握了她的手，唇边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
“名为兄妹，没想到是一对狗男女。”
冷冷的声音如刀削一般传来，在这深夜寂寂无人的甲板上格外刺耳。秦如风与秦如玉身子俱是一震，同时回过身喝道：“谁！”
一个漆黑的身影渐渐从暗处走出，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蜡黄而毫无生气，犹如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秦如玉紧握着秦如风的手不禁剧烈颤抖起来。
无命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动了动嘴唇，吐出一声冷笑，道：“主子，你猜的没错。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秦如风冷冷地看着黑衣人的身后又出现的一个身影。他身着一身简单的浅色衣袍，步履间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与淡淡隐忍的尊贵。他慢慢向他们走来，直到走得近了，秦如风才看清楚，月光掉落在那张脸上，所反射出的两种不一样的光泽。
“啊……”秦如玉忍不住发出惊叫声，却被秦如风用力地一握所掐回去了后半截。她的身子开始不由地微微战栗起来。
“看来，你们认识我，是吗？”东方瑾低下头，微微而笑，但他的双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秦如风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庞，神色没有一丝的慌张：“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听我们的谈话？”
“偷听？”东方瑾哑然失笑，他颔首，挑了挑眉毛道：“这地方不是你买下的吧，谁都可以来，为什么说我是偷听？”
秦如玉感觉到秦如风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手心中也渗出了冷汗。当东方瑾那双眼睛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她就知道，那是他们的劫来了；她也知道，他现在正努力地带着她逃，逃过这个劫，逃去看西湖的雨，断桥的雪。
还是手心里断了的缘。
秦如玉刚想开口，感到秦如风几不可见地拉了她一下，她马上闭嘴，只听他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够爽快。”东方瑾望着他的眼神中有了一丝丝的欣赏，不过转瞬即逝。“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一路上跟着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东方瑾的声音冷的出奇，连他身后站着的无命都不禁打了个寒噤，可秦如风的神色依然平静如水。
“我们做什么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东方瑾冷笑，他举起右手轻轻勾了勾手指，身后的无命就像一道迅捷的黑影，下一刻，秦如风便痛苦地弯下腰，跪倒在甲板上，鲜血借着无边的黑夜缓缓流淌，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秦如玉惊叫一声，扑倒在地扶住秦如风的身子，颤抖地不断地喊道：“哥，哥！你怎么了！……”
东方瑾冷眼望着他们，淡淡地开口道：“我前一刻欣赏你的爽快，但你接下来的啰嗦便令我生厌。我生平最不喜废话，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秦如风咬紧牙关，一手紧紧地捂住腹部，一手死命地撑在甲板上，防止自己倒下。他抬起头，唇边咬出一丝笑容，镇定而又从容的笑容。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他望向东方瑾冷冷的眼眸，一字一顿道：“你要知道的，我回答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