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听说了没有，在五月十五少林寺的武林大会上，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快快，你快说说！”
客栈大堂内，一群人正围着桌子口沫横飞地聊天。翘着小胡子的男人见自己的话成功地勾引上了旁人的兴趣，嘿嘿一笑，抓起酒盅咕嘟一口一饮而尽，一撩下摆，一只脚踩在长椅上，摆出一副说书人的姿态，高声道：“话说当日，各大门派齐集少林，就为着在武林大会上排出个子丑寅卯的座次来。这本是江湖百年难遇的盛事，但是谁又想到，这会是一个大阴谋！”换一口气，小胡子男人接着说道：“原来这武林大会，表面上是召集了各大门派共商大事，实际上就是趁着这次机会把各门派都集齐了好一网打尽！但这回事大伙都不知道啊，于是，在武林大会当天，各大门派各出高手，刀光剑影打了个不亦乐乎，却不知自己早已着了一个人的道儿……”
客栈大堂中静悄悄的，大家都竖着耳朵听着小胡子男人讲下文。小胡子男人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一气喝干，咂咂嘴接下去说道：“你猜那个人是谁？”他嘿嘿笑着，扫视了众人急切的神情一眼，猛地一拍桌子，道：“是少林的智通大师！”
“智通大师啊！不是高僧吗？……”“他怎么会……”旁边立刻传来一阵议论声。小胡子男人挥挥手，有些不耐烦道：“高僧又怎么了？**几十年不吃肉喝酒不娶老婆，就算是块石头也憋死了，更别说智通大师他还是个男人！”议论声渐渐小下去了，他继续说道：“原来这智通大师早是一个通了金国人的叛徒，他借着这次少林举办武林大会的幌子，给各大门派都暗中下了药，逼他们都投降金国。哎呀，你们不知道，不仅连武当的冲虚道长，就连少林寺方丈智澄大师都中了智通这个叛徒的着儿，他跟着那个金国人，对那些不肯投降的门派是大开杀戒啊！一时间，整个少林寺血流成河，佛门净地一下子变成了人间炼狱！真是阿弥陀佛……”
“那后来怎么样了？难道冲虚道长和智澄大师也投降了吗？”客栈掌柜忍不住问道，脸上显出忧忡的神色。
“这个嘛……”小胡子男人眼睛一转：“掌柜的，这个酒钱……”
“得得得，今儿个就算小店请你的，劳驾您赶紧继续往下说了！”
小胡子男人咧嘴一笑，向掌柜的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啦！”他又提高声量，接下去道：“就在各大门派惨遭金国人毒手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年轻公子挺身而出。只见他风采翩翩如神仙下凡，一手失传已久的少林‘拈花指’，在眨眼之间不仅打败了智通那个叛徒，还解了各大门派的毒。毒一解，那金国人如何是我们如此多中原高手的对手！最后当然是被一人一剑，死无全尸……”
“那个少年公子是何人？”旁边有人问道，“他的功夫既然这么高，为何不早一点站出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胡子男人轻蔑地瞥了问话的人一眼，带着神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头有个缘故。那少年公子为何要到不得已的时候才站出来？为何不早早地出来解围呢？那少林失传已久的拈花指他怎么又会呢？……”见周围的人都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他冷笑一声，低声道：“因为，他竟是少林寺智澄方丈的私生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一个个脸上尽是不相信的表情：“你方才讲智通大师是叛徒，这会儿智澄方丈又有了个儿子，这样少林如何能在武林立足呢？”
“爱信不信！”小胡子男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拈了颗盐豆丢进嘴里：“那少年公子原本是上少林寻亲的，不承望遇见了这样的事。他本是不想站出来，怕自己一站出来被人认出，可就拂了智澄方丈的脸了。但最后那金国人越做越过分，连智澄方丈都不放过，没有办法，他只好出来。那拈花指的武功一出，智澄方丈就知道他是谁了，因为当年他送走这个孩子的时候，襁褓里塞的就是拈花指的秘籍。”
“这样说来，那拈花指不是失传已久，竟是智澄方丈监守自盗了？”
小胡子男人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飞起眼角，方欲说话，忽觉得脖颈上一阵剧痛，不由地“哎哟”出声，捂着脖子弯下腰来，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名眉目精致的少年冷冷地从他身边经过，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径直走到掌柜面前抛出一块碎银子：“要一间房。”
那掌柜只是痴痴地望着他，直到那少年不悦地皱了皱眉，一股寒意弥漫上眼角，掌柜的才不禁一个激灵，忙收着银子道：“有有有！客官楼上请！”
小二慌忙跑到少年的面前，引着他穿过安静的大堂，众人的目光齐齐追随着他，但是少年连眼睛都不曾斜一下。经过小胡子男人时，他方哀号着直起身子，口中还一边骂骂咧咧：“哪个家伙暗算老子！******活腻了是吧……”话未及说完，他忽然发出一声更大的惨叫，整个人干脆直挺挺地挺到了地上，像一滩烂泥一般，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堂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冷气声，大家都惊讶地瞪着刚才为他们说故事的人，感觉到一阵寒气在头顶揪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莲关上房门，只觉得身后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轻轻地推开窗，窗外的天空中，一长串大雁长长鸣叫着，忽而变幻成一字，忽而变幻成人字。一阵风透进来，竟已带上了萧索而干燥的落叶味道。莲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院子中的那棵树，就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默默伫立，直到最后一丝光亮都被黑夜所吞没。背后的房门被小心地推开，微微摇曳的灯火照进来，莲的背部轻轻动了动，但是他并没有回身。
“客官……”小二的声音有些犹豫也有些害怕，“这……您的晚饭替您送上来了……”半晌见不到莲的回答，小二认为莲是默许了，鼓起勇气轻轻走进来，迅速把手里的几碟小菜摆在桌子上。
“客官，我替您把灯点上吧。”
薄薄跳动着的昏黄从身后透过来，听见小二退出去带上门的声音，莲不禁有些恍惚。第一次，从山上下来，楚翎带着他住客栈的时候，他对这一切虽然感到好奇，但是看过了也就知道了，不像她，钱算的那么精，可看样子比他还对这一切感到无知。莲的唇边不由地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缓缓抬头，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他可以看清这间屋子房梁上积攒的厚厚灰尘与墙角殷勤织网的蜘蛛。
第二次下山，只剩他一个人。
那一颦一笑，一字一句，就仿佛在生命中忽而出现，又错身而过，退潮一般离开了他的视野。明明在心中，自己只是履行对师父和师伯的承诺，照顾这个什么也不会的……师妹，但是从何时起，他的心越来越被她的一举一动而牵扯？一开始，只是拼命地对自己说，那只是因为那个笨蛋什么也不懂，自己只有多分心一点。可当她割血为自己治伤，直到最后在少林把血流在他的手上，对他讲着那番话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没错，自己一直都在骗自己，可骗到最后，该清醒了，却已是没有人可以说实话了。
这是不是一种讽刺呢？讽刺你那不值一钱的高傲。长长地叹息一声，莲慢慢地转过身子，凝视着桌上晃动着越来越微弱的灯火，眼中的情绪渐渐地退却。桌上摆着的饭菜早已凉透，他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走到了床边和衣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仅存的一豆灯火早已熄灭，清幽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落下来，伴随着深夜的鸣虫叫声。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轻浅的呼吸声传来，犹如一缕飘渺的青烟散入这漫漫的黑夜中。
忽然，莲睁开了眼睛，瞳孔中反射着月光的辉泽，显得分外明亮。他坐直身体，猛然向床下望去：“谁！”
窗外似乎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莲毫不犹豫地跳下床，纵身从窗子外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