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比阿齐还要魁梧三分的大汉豪爽地笑着跨进前厅，天气虽热，他的身上却点缀满各式兽皮与狐毛，宝石闪闪烁烁，右耳挂着的巨大金环几乎要把耳朵坠出一个大洞来。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女真贵族。
“东方小王爷，近来可好啊？”他的笑容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伸出手拍拍东方瑾的肩，见到他这副颓废的样子，又缩回了手，似乎怕自己一用力就会把他的肩拍碎了。
东方瑾笑了笑，抬起右手，袖子遮住唇，又是轻咳了几声，带着一丝抱歉的神色望着大汉：“东方瑾抱恙在身，没有及时迎接西枢密使，还望西枢密使见谅了。”
西枢密使？听到这个称呼，楚翎的眼角跳了跳，不禁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大汉。他年纪不大，但是从裸露在衣衫外伤痕累累的皮肤来看，没有征战多年绝对不会造成这样。恍惚间记起无命曾提起过的粘罕，阿齐呼之为西枢密使，如果是这样的话……楚翎望着他的瞳孔不由的在一瞬间放大，难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抬了抬眉毛，注意到东方瑾抬手的时候，露出的右掌有着中毒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隐去唇边的表情，笑着对东方瑾道：“东方小王爷言重了，我粘罕可不在乎你们中原的这些虚套子！若是我身子不好，我一定便去喝酒喝个尽兴，再躺在床上睡他娘的，等到起来时什么狗屁毛病统统没有了！不过像你，风就能吹倒的身子骨，还是好好地躺着休息，咱们又不是什么外人，起来作什么呢！”
东方瑾微微一笑：“我可没西枢密使那么壮的体格，这半废了的身子骨，只不过捱一日是一日罢。”说着，有意无意地，把胳膊又往楚翎肩上挪了一挪。
楚翎皱了皱眉，发现完颜宗翰望着她的神色明显地多了几分兴味。
“这是……”完颜宗翰似乎对楚翎很感兴趣，眼神在她的身上溜了好几转，才恋恋不舍地转回眼色对东方瑾道：“东方小王爷倒是会享受的紧，不过这回粘罕前来，可是带了圣上的口谕，来替你锦上添花的！”他神秘一笑，响亮地拍拍手，道：“将人带上来。”
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依依传来，楚翎不禁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女子身影从珠帘翠屏中缓缓走上来。走到面前，她慢慢抬起低垂的头，竟是个浅眸高鼻，白皙容长的异族美女，一抿嘴之间，颊边便显出两个深深的梨涡，神态煞是动人。
完颜宗翰笑道：“圣上口谕，念东方瑾久居宋地以为我大金内应，今特赐辽公主耶律斡里衍于东方瑾，聊慰卿心。”宣罢，他特意轻轻拍了拍东方瑾的肩头，道：“小王爷，那日擒得辽天祚帝，连并他的妻女一道捉了回来。虽说那最美的一个蜀国公主让斡离不得了去，但是这个耶律斡里衍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粘罕可是费尽心思特地为东方小王爷留下的，可是要好好待她啊！哈哈哈哈哈！……”
“东方瑾谢过圣上美意。”东方瑾淡淡扫了一眼低垂眉眼的辽国公主，眼中并没有一丝喜色。他伸手，故意把楚翎又往身边搂了一搂，倒把楚翎闹了个红脸，想起他方才的那番话，连忙低下了头。
“虽说圣上是一番好意，但是请西枢密使竟恕我不能领呢。”东方瑾微笑，亲昵地摸摸楚翎的头发：“东方瑾居宋地久矣，还是对中原女子更感兴趣一些，更何况东方瑾身边不缺女人，只怕公主金贵，在我这里要受委屈呢。”
一边的耶律斡里衍听闻他这么说，一张脸变得苍白，默默地低下头去。
完颜宗翰脸上没有了笑意，直直地望着东方瑾：“东方小王爷是在开玩笑吗？这是圣上亲赐与你的，你说不要就不要？况且……”他冷笑，“我相信东方府邸女人肯定不少，有那个男人还会嫌身边女人多的？你偌大一个府中，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
“西枢密使此言差矣。”东方瑾笑着摇摇头：“东方府中虽不少女人，但多一个少一个都必定要登记入册，所以，这里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少了去，更不会随随便便多出来。此等规矩，怕是西枢密使这等久居上京之人所不清楚的吧。”
完颜宗翰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冷酷异常，他就这样冷冷地与微笑着的东方瑾对视半晌，从鼻中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这人是圣上赐的，说什么都得留在你府中，接下来你爱怎么使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说罢，也不等东方瑾说话，就命令一旁的下人道：“把公主领下去，拿你们府中最好的房子给她住！再找三五个人用心伺候着，如果受了一点委屈拿你们是问！”
东方瑾叹了一口气，任下人把苍白的耶律斡里衍带下去，苦笑着对完颜宗翰道：“你既是都已经自己做主了，我还能对公主爱怎么使就怎么使么？干脆这个东方府就让给你也罢，我看他们怕你倒比怕我更多一些。”
完颜宗翰忙笑道：“东方小王爷这样说，叫粘罕的脸皮还往哪里放！不说了不说了！”他挥挥手，连忙揭了揭身上的衣物道：“哎呀，到中原还真******烦，热的受不了！还请小王爷恕罪，我再不换衣服可就要热死了！”
“无妨，西枢密使请自便。”含笑着望着完颜宗翰像逃一般匆匆忙忙的身影，东方瑾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直起身子，他冷冷地望了楚翎一眼，吩咐道：“阿齐，把她带下去看紧了，一步也不许离开房间！”说罢，拂袖转身离去。
“哎，你……”楚翎怒目东方瑾的背影，只觉得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一抬头，阿齐正站在面前牢牢地盯着她。
“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阿齐斜了斜眉毛。
“哼！”无名火就这样“蹭蹭”地窜上心头，楚翎瞪了阿齐半晌，咬了咬牙，猛地转身离开。
阿齐无声地笑了笑，连忙去跟在楚翎后面也离开了前厅。
******************************************************
在接下来的数天中，东方瑾极尽中原一切奢华款待完颜宗翰，让这个自小长在草原常年征战的女真贵族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纸醉金迷，温柔富贵乡的感觉。左右美女相拥，推杯换盏之间，完颜宗翰有些口齿不清，但是句句明白地对东方瑾道：“中原……果然比我们那苦寒之地好啊……怪不得圣上一直想要这片土地……”他搂着美女，灌下一大杯美酒，醉眼微酣：“好啊……我们就把中原取来……让咱们大金所有的子民，都享受享受这绫罗绸缎，娇嫩美人……哈哈哈哈，胜过毡庐酸酪千百倍啊……”
东方瑾但笑不语，只是一杯杯地敬着完颜宗翰，直到他喝到酩酊大醉，整个人都像一滩烂泥般倒在桌案上，才敛去眼中的笑意，拂袖离开。
一连几天，完颜宗翰似乎已经对这种生活着了迷，醒时纵歌舞，醉卧美人肩，那纵横沙场的豪情与勇猛完全化作了一江春水绕指柔，仿佛他这次来中原是专门享受来的。
“他带来的人有什么动静吗。”游廊一角，一束海棠遮住了东方瑾的身影，连同那淡淡的声音，影影绰绰地叫人捉摸不定。
“主子料的没错，他的手下日日沉迷在酒色之中，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什么动作。”无命抱拳，语气中掩饰不住对东方瑾的钦佩。
东方瑾轻笑了一声，眼神从海棠丛中穿过：“看好那个辽国公主，一举一动务必让人跟着。”
“是。”无命低头答应，望着东方瑾转身向东边正在宴客的斜云轩走去，一个纵身之间，早已就不见了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