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过,盘旋扫起地上的枯枝落叶,空气中纷纷扰扰细小的灰尘,铺天盖地地弥漫进楚翎的双眼。她模模糊糊地望见,莲站在有些微白雪覆盖的疏枝下,淡然地回过头来望着她,安安静静,无惊无喜,仿佛她的出现是天经地义。莲的身边站着一个人,他有笔直的背脊,背对着楚翎,微微仰着头,忽地擦过一阵风,他有些花白的头发纷纷扬扬地铺散开来,卷起枝头上的残雪,也飞溅在空气中。
楚翎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凉意在前额扩散开来。
莲伫立在原地,静静地与她对视,他看的清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他也猜得到她的心中在想什么,等到她终于把这种惊疑流露在了眉梢眼角,莲没有移动他的脚步,只是抬手搭上了身边那人的肩。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恍惚地停顿了一下,楚翎用力咬着下唇,猛然感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封冻的土地冰冷到麻木,她一下子有一种转身离开的强烈欲望。
而远远的那个人,却已经缓缓回过了身,和莲并肩立在她的对面,眼中犹自残留着笑意。
“好女儿,看来咱们缘分不浅啊。”
白错水凝视着楚翎的目光在他和莲的脸上快速而不断的游移着,他只是微微一笑,慢慢出声道:“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光用想的是想象不出来的,只有把所有的一切,都展示在面前的时候,才能够发现其中的奥妙。”
白错水的尾音在偌大的空间中悠悠发散开去,楚翎终于停下她逡巡的目光。她只是盯着莲,用力出声,但是不知是因为受了凉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的嗓音透露着嘶哑。
“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你现在越来越喜欢自己判断事情了。你这根本不是在问我。”莲浅浅的一笑,但是他并没有生气,“是的,我是早就知道了,并且,在我知道他曾经以父亲的身份照顾过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原谅他了。”
白错水在一旁也微微的笑:“而且,以后你一直可以叫我爹。因为莲他非常喜欢你。”
楚翎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思维到底该停留在那一个地方。眼前的景物有些微的晕眩,她的脚底开始变的虚浮。楚翎后退两步,用手抵住冰凉的墙壁,好不容易才开口问道:“白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的?”
白错水脸上的微笑不变:“当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还要与我相认?”
“因为,你太像二十年前的一个人。我直觉觉得,你身上有着我二十多年都没有解开的秘密。”
白错水的话,就像是异域空间传来的声音,在楚翎的耳中,变成了长短不一的尖锐鸣响,一遍一遍的回荡在她的脑海中。楚翎忽然伸手握住双生铃,感到自己身上忽冷忽热地不断在颤抖。
一股热血冲上大脑,她的双颊泛出一片潮红,时光就仿佛黏在了楚翎的身上,把她眼中白错水的微笑,不断的扭曲,扩大。
“我早就知道我的孩子是个儿子。只是我一直想不到,我的师弟竟然会把他藏起来偷偷的抚养,如果那天我没有和他们交手,我怕我永远也找不回我的亲骨肉。”
莲望着楚翎,一直望着她的双眼愈睁愈大,尔后失去了焦距,她缓缓地依着墙滑到地上,忽然用手捂住了双眼。
心中突然有一阵歉疚,莲想走上前去,却被白错水拉住了手。
“她绝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莲冷冷地望着他:“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她的。况且,现在你的目的就要达到,有没有武林至宝于你来说,已经并无意义了。”
白错水对莲的这种态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放开拉住莲的手,只是淡淡的说:“你不要忘了,你姓玄,是我玄锦天的儿子,这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没有否认。”莲有些讥诮的一笑,“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你现在自己还姓白,叫做白错水,还在为金国当着鹰犬,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说罢,莲头也不回地抬脚向楚翎走去。
白错水静静地望着莲快步走向楚翎的身影,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抬了抬手,眼角中闪过莲微微颤动,急忙欲转身的反应,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白错水慢慢踱上前,轻轻抚摸在莲柔软的头发,温和地笑着说:“你是我的儿子,现在的功夫也是我教的,你想做什么,就不要以为我制不住你。我说过,我可以满足你任性的要求,但是前提是,永远不能伤害这盘,我精心下了十多年的棋。”
莲乌黑的眼眸中迸射出怨愤的光芒,可是他却开不了口。白错水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一直走道楚翎的面前。
“楚翎姑娘。”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国师所特有的悲天悯人,“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莲他在你身上用了多少心思。我相信你知道的东西并不多,但也绝对不会少。我答应过莲,不会伤害你,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可以为所欲为的资本。接下来的几天,东京城将会经历一场巨变,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儿子,还有可能成为我儿媳的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错水说完这番话,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等待楚翎到底有怎样的反应。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三人就像是成为了彼此的背景,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他们眼中的主角,到底会出现怎么样的一个动静。
楚翎慢慢地把双手从眼睛上挪开。她的眼角是干燥的,她的脸颊也不再潮红,她站起身,腰间的铃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
“白国师,”她说着,甚至还笑了一笑,“我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你。其实,对于你要做什么,我并不感兴趣,因为我可以预见的东西,比你多的多,我所经历的一切,也已经告诉我,不需要担心既定历史会被打破。而我,甚至要感激于你的坦诚,你告诉我的一切。因为你的出现,给了我这个漂泊无定的人,一种莫大的安慰。”说着,楚翎望着白错水逐渐变深沉的眼眸,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有怎样的能耐,毁灭了二十年前的整个洞庭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