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游对我倾吐衷肠的那一晚,屋外阴风阵阵,北风呼呼啸着,狼哭鬼号一样的声音在院子里游荡着。游子陵的声音被北风一吹,轻飘飘就散了,似有似无,我听的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那番话是不是游子陵说的。
“阿九或者是槿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们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就算槿迁废了我的一条胳膊,我也不怨她,我恨的是她不相信我,我对她从来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她去打仗,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她是不是能平安归来?
起初,我当她是阿九,我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她对我好,从来不把我当作犯人或是质子,我不是木头,她对我的好,一点一滴,我都记得,方一进府,她就瞧出我身体不好,让下人将府里的酒全部搬到地窖里去,就是怕我沾到酒气。我生辰那日,她为我跳舞,扭伤了脚,我心里疼的就跟针扎一样。她一个女孩子,十几岁的年纪,却要比男子还要坚强百倍、千倍,我舍不得她,舍不得她一身戎装,在沙场上奋不顾身,随时可能丢掉性命,我是真的心疼她。
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兵戎相见,我都不会忘记,在王府的这些日子,槿迁真的拿我当人看。有这么些日子,足够我记住一辈子,我再怎么幼稚,也不会一直将她当做阿九的替身,她不相信我对她是真心的,就像她永远都不会相信,为了她,我宁愿放弃天下。
她以为我是处心积虑,处处陷害她,可她不知道,我做这么多,全部都是身不由己,我不那么做,别人就要来害我,我还不想死,我想跟她一起好好活下去。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她,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娶她,能让她恢复女儿身,开开心心的,站在阳光下,被每一个人赞赏,我们一起放风筝,唱歌、跳舞,只要她高兴,我想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只要她笑一笑,我愿意受千刀万剐。
可她现在对我,永远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我对沁儿,有愧,对她,却是真真切切的情。她不知道,或许她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游子陵说这番话的时候,语速很慢,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会停顿很长一段时间,一双美目愣愣望着房梁,眼里蓄着哀伤与无奈,或许还有一丝的彷徨。我该说些什么呢?其实,我心里的天平偏向游子陵,不管他处心积虑谋划了多少,他都是弱者,同情弱者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性。
“我觉着你没错,槿迁也没错,她是女孩子,可生活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太妃不拿她当女儿看,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成为太妃欺世盗名的工具,太妃只拿她当争宠向上爬的工具,兄弟不拿她当兄弟看,无时无刻不想置她于死地,在这深宫里,她没有亲人,与你一样,她孤孤单单、胆战心惊生活了十几年。
她对你,不是无情,只是不敢有情。这么些年,她如履薄冰,哪里敢轻易相信什么人?你别看她朋友多,其实真心待她的能有几个?兵权被削,王府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跟寒冰窖一样。你要是真心爱她,就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想,她娘亲被人逼死了,她能心甘情愿任人宰割么?她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你也弃她而去,她就真成孤家寡人了。你与她一样,打小就被人欺负,爹不疼娘不爱,所以格外对眼,所以惺惺相惜,这个时候,你更应该站在她身边支持她才是。
说什么将来得到天下,就更给她一个好归宿,那都是假的,得了天下,槿迁或许就不在了,你当她会一直在原地等你么?槿迁不是小家子的女子,她心里装的东西太重,太苦,我想,也只有你能了解她的苦楚。眼下你还有机会,还有可能打开她的心,有朝一日,你们真的形同陌路,那就什么都晚了。”
为了安慰游子陵,我也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通,情到深处,硬是憋出了两滴眼泪,眨巴眨巴眼睛,似乎真的动了情,将槿迁说的跟棵苦菜花一样,着实觉得,他俩真是天生一对,出生、境遇完全一样。有什么好挑剔的,既然对上眼里,为什么不能在一块,前尘往事抛却了不好么?重新开始不好么?眼光放那么长远干什么,你们人类不是常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么?怎么说一套做一套?
我打心眼里稀罕木樨,所以顾不得他是灵,我是幽,顾不得天王老子,顾不得将来我们可能生出一只变种的小狐狸,就算粉身碎骨,也想跟他在一起,看他沉默如斯的样子,心里也是甜蜜的,何苦将自己整成苦菜花呢。
在最美的年华,遇见那个叫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就算有一天,翻了脸,恨的牙痒痒的,也是忘不掉,就算将心割了,就算死了,就算烂了,也忘不掉,曾经那么疯狂地喜欢过,想念过。夜半醒来,满脑子全是那个人,一旦不见了那个人,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害怕的紧。
“游子陵,这天底下,真正能让槿迁从笼子里出来的人,只有你。报复也好,怨恨也罢,过去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放手呢?如果死死抓着以前的东西不放,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你有你的志向,她有她的心结,其实我知道的,槿迁不是什么民族英雄,她只是个小女生,对过去念念不忘的小女生,她害怕,所以牢牢抓住眼前的一切不放,只有你,你们有一样的遭遇,如果你能放弃一切,她或许也可以。”
我用了或许二字,因为我并不笃定,万一槿迁真的是个大义凛然的民族英雄,我方才说的,不成一堆废话了么?
游子陵呆呆怔了半晌,其实我话说的很隐晦,无论是槿迁还是游子陵都还有所保留,都还对天下有所幻想,所以心结打不开,所以不能在一起。
“小游,你要是真想让槿迁幸福,给她一个简简单单的家,让她觉得安全,让她不再害怕。就算你将整个天下都送给槿迁又有什么用?高处不胜寒,她要的不是天下。
你要是真心的,我可以为你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到你们,更不能伤害你们,你不必担心你的那些兄弟,我可以保你们百年无虞。你只管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的?”
那晚,我一冲动,就许了游子陵一个未来。我知道,我将要付出一颗灵珠的代价,若是被木樨知道了我擅自主张,不知他会不会灭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