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上不仅驻扎了三千北齐士兵,而且潜伏了不少北周的骑兵,这些来往迅疾的骑兵,时不时搞个突袭,十分讨厌,此番槿迁私自离开河阳,不仅要避开北齐兵士,还要防止北周骑兵的突袭。
一路奔波下来,我越发觉得槿迁胆识过人,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木樨虽一路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的不安。
邙山入口有一道隐秘的小径,是夜,月明星稀,小径上洒满清霜,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山谷里响彻。浸霜的红叶落满山道,将整座邙山铺成绚烂的鲜红色,月光的照耀下,清新冷艳。
小径上有不少散乱的马蹄,不像是军队所为,槿迁一路策马疾行,容颜冷峻,眼神冰冷。沿着一路散乱的马蹄,寻到一处空荡荡的山谷,谷中秋风阵阵,溪水潺潺,耳畔不断传来阵阵飞鸟振翅高飞声,槿迁忽而将弓箭搭在胸前,眼神一紧,朝一片漆黑的树林子里射出三箭,果然,林子里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叫,随之听见人从马下堕下去的声音。
正纳闷之际,山谷已被黑压压的骑兵包围住,我们三人被围在人墙中央,马儿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槿迁冷冷将众人环视一圈,一手牵住马匹缰绳,一手紧紧握住弓箭。
看来人的装束,是北周的骑兵。为首的将领,一脸的络腮胡须,眉目健朗,只听他一声令下,骑兵逐渐靠拢,纷纷举起手中刀剑,瞄准我们三人。槿迁的一只手早已搭在了长弓之上,她声音幽寒,直面络腮胡须将领,吐字清晰地问道:“游子陵人在哪里?”
“王子英明过人,料到你会独闯邙山,所以我等早早埋伏在此!兰陵王,今日你就是我的刀下亡魂!”胡子将军哈哈大笑,笑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着,刺痛人的心脾,莫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游子陵策划好的?他想要槿迁的命?
“是么?”槿迁眼神迷茫,我见她双肩微微一颤,似是恍然大悟一般,“这一切都是他谋划好的?”
“荒谬!”我冷哼了一声,“小游不是这种人,槿迁你不要听他胡说。”
槿迁双眉紧锁,缓缓从腰中抽出雪亮的长剑,双脚一瞪马蹄,白色的骏马飞驰,直奔骑兵阵中,长剑在瞬间已经割下了好几颗人头,一具具高大的身体从骏马上跌落下来,栽进枯黄的草丛里,不出一刻,槿迁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只见她一个转身,对着木樨与我高声喊道:“兄长,你先带嫂子走!”
木樨抱着我飞出杀红了眼的骑兵阵营,落在一棵蓬松巨大的树冠之上,他双足轻轻踮着,沉默注视着下方的人群,骑兵渐渐收缩,将槿迁紧紧包围住,眼见她的身影越来越渺小,鲜红的身躯逐渐被一具具冰冷的铠甲包围。
木樨忽然松开我的手,与我对望了一眼,点足飞离树冠,将我一人独自留在原地,我暗叫不好,赶忙追了上去,一把将木樨拉了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用灵术伤害人类是要遭天谴的!你给我站着别动!”
木樨愣住,我无奈,只得使了灵力将他推开,并且用屏障将他裹住。隔着屏障,我看见他惊讶的样子,时间紧迫,我却有一肚子话想跟他讲,临了,只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清幽木鱼石隐隐开始发烫,雪剑渐渐在手中现形,冲入人群的时候,槿迁的右肩已经受伤,骇人的白骨露了出来,她全身是血,我只得将她护在身后,将雪剑轻轻一划,空中漫出寒冷的剑气,最靠近我们这一层的骑兵已经被冻结,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骑兵纷纷定型,我使了定型咒,只叫他们不能动弹,却不伤他们性命。
眸子里映出槿迁惊讶的表情,千钧一发之际,我还抽空冲她吐了吐舌头,耸肩说道:“别看了,我是狐幽。”趁她惊讶之际,我一把握住她的左手,带着她飞到半空之中,远远朝木樨飞去,将槿迁嵌入屏障之中,木樨一把将受伤的槿迁抱在怀里,开始麻利地替她包扎伤口。
身后的骑兵再一次蜂拥而来,我只得将雪剑幻化成无数冰花,从夜空中遥遥落下,一层层的冰雪将那黑压压的骑兵笼罩在隔离层里,将木樨的屏障撤去之后,对上他半是责备半是担忧的眼神,与他一同将槿迁扶住,喘了口气,镇定说道:“幽的灵力在人间约等于没有,刚才那两下子已经出了全力了,我们赶紧跑路,要是那帮人醒了,我就真没法子了。”
“兄长,嫂子她真是狐幽?”槿迁心思缜密,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她也不忘要将事情弄个清楚,我见木樨缓缓点了点头,一个弯腰,将伤重的槿迁背在身上,我赤着足,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断裂的刀尖,顿时疼痛钻心,脚掌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不住往外流,每走一步就是钻心的疼痛,木樨背着槿迁在前面走着,不知道我也受了伤,一路下来,我只觉头晕眼花,方才灵力用尽了,眼下血也要流尽了,枉我一世英名,死的也太窝囊!
即将出山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声声怒号,我惊讶转身,方才被我困住的骑兵竟然突出屏障,再次朝我们厮杀了过来,我大大喘息一阵,不可能啊,凡人怎么做到的,是我太菜鸟了么?
我一时没了主意,转身朝木樨望了一眼,他看起来波澜不惊的样子,却叫我十分焦虑,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我越是感到不对劲,暗暗祈祷了一下,木樨你别啊,伤害凡人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将木樨堵住,嬉皮笑脸道,“木樨啊,千万别冲动,你带槿迁走先,我马上就来,这些人伤不到我的。”木樨二话不说,只盯着我那只受伤的脚看,眉尖蹙着,骑兵逼近,我急忙念了咒语,方念一半,由于紧张,竟然忘词了,木樨微微一笑,右手轻轻一挥,衣袖在夜空中翻出炫美的弧度,只听一片惨叫声,骑兵顷刻间已被击退到三丈之外。
我方欲拍掌,木樨忽捂住胸口,咳嗽一声,唇角渗出血来,我“呀”地叫了一声,赶忙替他擦去唇角的血迹,抱怨道:“你不知道么?伤害凡人的灵力会反噬到你自己身上来!”
“我没事!”木樨淡然一笑,掏出袖中的锦帕,将我受伤的脚掌一层层裹了起来,柔柔问了一句:“还能走吗?”
“能。”我咬咬牙,涩涩回答了一句,心像被刀子割一般的生疼,木樨受伤,我怎么这么难过?恨不得受伤的是我自己。
月华笼罩下,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之中,慢慢朝我们走来,来人面戴银色面具,身穿蓝色长袍,绸缎的料子在风中翻飞着,自有一股清冷俊逸。我将伤重的木樨与槿迁紧紧护在身后,用寒冷的目光盯着来人,他全身散发出幽寒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手掌一挥,方才被木樨逼退的人再一次厮杀了过来,看来刚才也是他解了我的定型咒。我冷冷定视着他,质问他是谁?那人一言不发,手指轻点,一旦幽蓝色的光芒朝我这边射来,我提起雪剑,将蓝色的光芒击退,身体却受了冲击,阵阵发抖。
那人素手纤长,如玉一样,北周骑兵对他甚是恭敬,完全听从他的指挥。蓝色的长袍子划过地面上鲜红的枫叶,发出“稀疏”的声响,踏着月光,清寒幽冷。我对身后的槿迁说道:“好好照顾他。”便将木樨交到槿迁手中,木樨从身后拉住我的手,我见他面容惨白,薄薄的双唇轻轻一抿,似有千言万语,我柔柔一笑,轻松说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搞的这么煽情干嘛?以前都是你救我,好歹让我也救你一次。”
屏障无声立起,这一次,除非我死了,没人能打开这道屏障。那男子已然走到我的面前,我站直了身体,定定望着他的眼睛,是深深的蓝,像大海一样的颜色,我懵了一下,心却放下了,说实话,方才他踏月而来,我误以为他是清商,正崩溃着呢。
“闲话少说,要打就打。”我将雪剑举止他的面前,既然他不是清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深蓝的瞳孔像镜子一样,射穿我的心底,我面庞如雪、唯有瞳孔和双唇血红。
那男子手中并无法器,只拈了数片红枫,素手轻摇,纤弱的叶子顿时化作锐利的武器,如红雨一样朝我飞掷而来,我一个躲闪不及,被其中一片叶子伤了右手,雪剑随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牛人!虽然是敌对状态,我还是小小佩服了他一下。
雪剑落地时刻,清幽木鱼石火一样滚烫了起来,只觉周身的灵力全部拧成一股,汇成手掌间的戾气,默念了一句咒语,将所有人类全部隔绝在屏障之外,这一仗要好好打,对方既非凡人,那我大可无所顾忌。
“方才叫你讨了便宜。”我对那男子邪气一笑,心中怒火汇聚于雪剑之上,飞至半空中,居高临下对他道:“想赢我可没那么容易。”
我得瑟了一下,雪剑在所有幽族兵器谱上排名第一,清幽木鱼石又助我灵力大增,他想把我撂倒,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在空中朝地上化开两道口子,男子措不及防,跌入深渊之中,我正得意,他竟然又不慌不忙地飞回地面上来,果然定力十足,就是不知他是什么角色。
此刻,他手执一柄圆月形短刀,好犀利的武器,易守易攻,不仅便于携带,还节省材料,真是物美价廉。
他弯刀一挥,我身边的空气顿时滚烫,仿佛要将我的狐狸皮给烤掉一层。
我开始反击,雪剑轻扬,劈开滚烫的空气,直直朝那人刺了过去,剑尖就要抵住他的咽喉,哪知他身形一闪,再凝眸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庞然大物,我来不及回避,雪剑径直刺入那庞然大物的体中,顿觉心口撕裂一般的疼痛,灵力反噬了回来,迅猛的冲击简直要将我的脾脏捣碎,我也体会了一把木樨方才的痛苦。庞然大物轰然倒地,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络腮胡将军。
“卑鄙!”我狠狠啐了一口,清幽木鱼石泛起滔天的热浪,像是要将我吞噬一般,心脏剧烈疼痛着,口中弥漫着腥甜的血腥气,难道因为我方才刺杀了凡人所以对我的施以惩罚么?果真如此的话,清幽木鱼石就是仙家的宝贝,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使我灵力大增,又在关键时刻反咬我一口。
(今日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