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中送来些许凉意,这山上还有薄雾缭绕,此时的绮云殿更似天宫仙境,令人心神俱荡。殿后东西南北四苑客房皆注满了江湖各方人士,这也是一次江湖难得的盛会,让这庄严肃穆的绮云殿变得热闹非凡。
休息了一夜,再加上师父的功力相护,夜染衣第一次的毒发已经遏止住。夜染衣走出门,却见广玉宫宫主白冰凝站在门前,似是等了很久了。而白冰凝看到眼前的夜染衣竟一时忘了说话。
今日的夜染衣换上了和花千放一样的粉色衣袍,粉袍下面白色里衣刚好到地面,并不想其他女子的装束那样繁杂。粉色外袍上从左下角斜斜秀上来一枝桃花,栩栩如生,极为别致。黑色长发的一半用一只形如桃枝的墨玉发簪高高挽起,其余的发丝如瀑布搬皆散在身后,而夜染衣脸上仍是未施粉黛,就这样信步走出来,恍若天人。
夜染衣嘴角一钩:“白宫主前来可是有事?”
白冰凝这才开口说:“我来找你师父,花千放。”声音是极力控制得平静,只是说到“花千放”三字仍有微微得颤抖。
“白宫主来晚一步,我师父他已经走了。”夜染衣似乎明白了什么。
“走了,”白冰凝眼中的希冀一下冷却下来,眼中的哀痛一下子荡开来。夜染衣心中低叹一声,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心。
白冰凝失了魂魄般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夜染衣的声音:“你不想知道我师父去哪了吗?”
白冰凝站住,冷冷说道:“你会告诉我吗?”
“那要看你配不配合了,”夜染衣衣角一扬就移至白冰凝面前,“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师父啊师父,这次就让徒儿给你成就一段姻缘吧。
白冰凝直直看着夜染衣,问道:“什么交易?”
“我告诉你我师父的行踪,你把你手上的玉指借我戴戴。”夜染衣直言道。
白冰凝面色一变,这广玉花戒指可是广玉宫宫主的象征,有此戒指可号令广玉宫,“你要我广玉宫势力为何用?”
“这白宫主就不用关心了,你借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必归还,并且保证你宫内弟子毫发无伤。而你这期间可去找我师父,与其苦守一生,不如放手一搏,我师父现在单身一人,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呢。”
白冰凝愕然地看着眼前风姿卓越的女子,竟会说出这种直白之言,而夜染衣眼中是一片真诚。“可是你师父他并不爱我。”白冰凝苦涩道。
“我知道。可是我师父所爱之人已逝。白宫主是聪明之人,应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至于世俗,与卿何干。你爱他不就够了,不试一次怎么知道,毕竟这是你想做之事,难道你想看着别的女子做我师母?不要等到以后悔之晚矣。”
白冰凝眼中一亮,绽放出异样的神采:“你说的对。我这一生都在谨守宫规,按先宫主给我设定之路而行,我虽得到了宫主之位,却从未为自己而活,日复一日,除了练功,我的生活之中再无其他。直到见到你师父,我的心仿佛活了过来,那时方知情之滋味。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认定了你师父却不敢相诉,直至今日。”
夜染衣似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动了白冰凝,情之一字,果真那么厉害吗?
“白宫主遮面封琴亦是因为我师父么?”夜染衣问道。
白冰凝点头:“只因当日你师父说‘人若芙蓉,琴如天音,唯有幸者得之’,而我心中只引你师父一人为知己,我的容貌与琴声也只愿为你师父一人而展现。”
果然是师父的情债,夜染衣此时更觉底气十足,“我师父现在白蘋洲上离竹林三里的桃花坞,你看到两棵连体桃花树就能找到我师父了。那桃花阵我相信以白宫主之聪慧,定能破的了,就算破不了,我师父也会现身相救的,这样一来,反而能省不少事呢。”夜染衣眼里满是算计的喜悦。
闻言白冰凝将手上白玉戒指脱下,交与夜染衣。“三个月后我来取。”
“还有一事,”白冰凝回头欲言又止。
“我与我师父除了师徒关系,再无其他。”夜染衣了然道。
白冰凝给隔着面纱感激一笑,继而提气飞走,身姿宛如白鸥。
“我师父喜欢粉色!”夜染衣好心提醒一句。
“夜少宫主好口才,这么简单就把广玉宫势力拿到手了。”身后传来丰疏竹的声音。夜染衣转身,看到依旧是一身莲青色的丰疏竹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单纯的丰洛然。
“那也比不上丰三公子以献上‘叶芮图’博得天下英雄盛誉来的的高超。”夜染衣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丰疏竹却是一脸温和的笑意,看着他长长凤目中漆黑明亮的墨瞳,夜染衣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给的‘叶芮图’是。。。!”夜染衣突然明白了,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就算当众取得的‘叶芮图’是烫手山芋,丰疏竹也断然不会轻易弃之,一张假的‘叶芮图’不仅免去了他很多麻烦,还赢的了这江湖人心,真是狡猾之极。
“夜少宫主果然知我甚深。”丰疏竹依旧一派风轻云淡。
此时夜染衣觉得丰疏竹脸上的笑容甚是碍眼。转而看到了一直处于神魂游离状态的丰洛然。
“丰洛然是吧,你还欠本少宫主银子没还呢,限你明日就把银子还来。”说完不等丰洛然有所回应就大步迈出了这西苑。
丰疏竹看着夜染衣离去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谁能相信这武功智谋皆上等的花离宫少宫主竟是个路痴。
不过,就是因为她找不到路,才有七年前两人的相遇相识。
那时十五岁的丰疏竹在一片花丛中看到沉睡的夜染衣,而那时的夜染衣也只有十二岁。就算身处群芳中也无法让人移开眼睛。一身墨色衣衫,睡颜安静如婴孩,长长睫毛微微颤动,如一个白瓷娃娃令人不敢触碰,生怕一碰就碎。
这样的人儿会有怎样的一双眸子呢,丰疏竹暗自猜测。忽然那双眼睛睁开了,一瞬间如黑色蝴蝶搬飞身而起,连退数步,玉面一扬,用清丽的声音问道:“你是谁?敢偷看本少睡觉。”
丰疏竹微笑,原来是一双褐瞳啊,明亮而有神,嵌在这玉面上更是熠熠生辉,不过没想到她竟身怀武功。
夜染衣也打量着面前丰神俊秀的少年,“是个美人。”夜染衣给出了最后的评价。
丰疏竹觉得好笑,看着她被露水打湿的衣角,问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夜染衣面上一瞬间的不自然,继而说道:“闲时卧花荫,醒时人成双。我是来看看这句话是真是假的。”
后来丰疏竹才知道夜染衣那时是迷了路,在方圆十里内走了一天也没走出去,最后索性睡在花丛中了。不过,这“醒时人成双”倒是真的了。
想到这里,丰疏竹嘴角不觉间上扬。而一旁的丰洛正自顾着开心不已,连连说道:“我就知道她是女子。”
丰疏竹眉头轻皱,心中似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强压下这种感觉,丰疏竹又恢复了平时的优雅从容,说道:“我们去前厅吧。”
正厅内又是满堂江湖人士,一如昨日。而昨日的“叶芮图”还是个未知数,今日却要有个定夺,各派人士纷纷议论着,看向丰疏竹的目光有欣赏、有忌恨、有敬慕也有鄙夷,丰疏竹全都视而不见,气定神闲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处掀起衣袍坐下。
丰疏竹刚刚坐下,便看到先一步出发的夜染衣步如轻风地走进来,这一下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昨日的俊美公子今日一下就变成了无限风华的佳人。先前花千放虽言明她是女子,但如今看到夜染衣的女子装扮还是吃惊不已,美而不艳,风华正茂,举手投足间皆是大气,难怪扮男子无人能辩,换回女装仍是赏心悦目。
这时那傅盈绵面上却是变了颜色,“你怎么是女子!”还是如此美的女子,“你竟敢戏弄与我!”
“我何时戏弄傅小姐了,难不成傅小姐看上在下了。”夜染衣故作惊讶道。群雄中有人笑出声来。
“你!我今日定不会饶你!”傅盈绵气的满面通红,作势又要扬鞭,却被傅波峰一把拦住,“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现在就给我回寒云洞面壁思过去!”
傅盈绵这次是真的是又羞又恼,见爹爹发怒,她狠狠瞪了夜染衣一眼,转身掩面流泪跑了出去。
傅波峰面色铁青,身后寒山派弟子都不敢出声,傅波峰双手抱拳:“傅某教女无方,让各位英雄见笑了。”继而转向夜染衣,“夜少宫主,刚才小女多有冒犯,老夫在此给你赔礼道歉了。”
夜染衣忙起身回礼,“傅掌门怎可向晚辈行礼。说来也是染衣之错,还请傅掌门派人去追傅小姐的好,她一人跑出去恐有危险,”
傅波峰脸色稍缓了一些,广袖一挥,一名弟子忙上前一步,正是寒山派大弟子令聪。
“你去把你小师妹找到,把她带回寒山交给你师母,在我回寒山之前不许她出山一步!”傅波峰沉声道。
“弟子遵命。”令聪如获大赦般赶紧追了出去。
傅波峰叹了一口气坐下。大厅内各人的注意力又散开来,三三两两地交谈起来。
“曲盟主到!”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众人皆安静下来,只见曲凌天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大厅前方最高处,目光看过大厅内所有人,以平和的声音说道:“昨日曲某曾许诺,谁若先取得这‘叶芮图’,我这武林盟主之位便让与他。而众目所见,丰三公子最先抢得这‘叶芮图’。然昨晚丰三公子却将‘叶芮图’交给曲某,”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惊疑,纷纷议论开来,不时看向坐上的丰疏竹,而丰疏竹置若罔闻,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
曲凌天继续道:“丰三公子淡泊明志,无意盟主之位。而曲某也已心生退意,我与各派掌门商量过,虽重选盟主之时应在三年之后,如今各位豪杰共聚此地,不若今日就选出新的武林盟主,也好决定这‘叶芮图’之去留。”
众人一听,皆是惊喜不已。原以为此次前来绮云山大会毫无收获,却不想竟有机会一争盟主之位。就算武功德能不济,作为旁观者也将有一场视觉盛宴,足可以当作以后拿来炫耀的谈资。武林各派人士皆跃跃欲试,哪怕是在一旁为同门支持鼓气也让这些年轻弟子顿觉热血沸腾。
“曲盟主,各位前辈,”夜染衣起身一礼,“染衣昨日不慎中毒,无法继续参与这比武大会。只能先行告退去寻解药了。”
“是曲某疏忽了,夜少宫主所中何毒?在场英雄之中不乏解毒高手。”曲凌天面露关切之色。
“晚辈中的是‘三月红心’。”夜染衣从容答道。
“三月红心,”毒圣子左星移如闪电般从人群中移行至夜染衣面前,手抚长须,盯着夜染衣边看边摇头,“我看你面色尚佳,不像是身中奇毒啊。你把右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左星移朗声说道。
“不必看了,那红线已至我手腕处。”夜染衣平静地回答。
左星移叹了口气道:“如此佳人就要香消玉殒了,还是要吐尽鲜血而死,真是可惜呀可惜。”
夜染衣却不以为然:“放心,本少宫主如此年轻美貌,还舍不得比你这个老头先死,我自然会找到解药
。”
“你!”左星移气的胡子乱翘,继而又冷笑一声,“你想去找虚怀谷那老儿,哼,你以为你能安全地见到他?别说你现在身中奇毒,就是平日里你一个女娃娃也难见到那怪老头!”
夜染衣刚要说话,丰疏竹却开口说道:“刚好在下也要去向虚老先生求一味药,我与夜少宫主同行,必会让那虚老先生不吝一见。”
闻言左星移冷哼一声,甩袖走开。叶染衣意味不明地看了丰疏竹一眼,也未做声。
“晚辈先行告退。”丰疏竹亦是大方一礼,转身和夜染衣一同离开,丰洛然也是匆忙一礼,连忙跟上去。
司云鹤看着那二人欣长背影,感叹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只是可惜了。”旁边詹谨严接声道:“未必可惜了,这二人之意本就不在这盟主之位啊。”司云鹤闻言一怔,接着眼底亦是一片了然。二人皆不再作声,目光又回到这大厅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