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疏竹略一沉吟,清雅的声音对道:
“凭吊千秋,问湖江骚人词客,后先忧乐事,果谁抱布衣独任,担当日夜乾坤?”
此对一出,众人皆惊叹,这上联已是连着三年未有人能对出下联,今日却被这年轻的公子简简单单对了出来,并且对得极为工整大气!
桥上走来一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一身青衫长衣,面如傅粉,唇红齿白,周身一股文人的儒雅气质,却是披散着头发,不扎不束,又有几分不羁,带着文人独有的傲气。此人便是那写出上联的有名才子石下松。
此时得知有人将他的上联对出,石下松便前来一看,只是没想到这一看就改变了他的一生。多年以后已是高居丞相之职的石下松回想起当日情形仍是感慨万分,再回这桥头,见那石桥身上所刻的两人的绝对,当时的场景又历历浮现在眼前。
石下松未想到能对出自己下联之人竟有如此风流俊雅之姿,一双凤目里墨瞳如子夜深沉似能看透人心,神色淡淡是说不出的优雅自若,长身立于船头,周身萦绕着一种慑人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石下松有些惊讶,这人正如王者,那气息便是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这便是自己所等之人吧。
船上的丰疏竹淡淡一笑:“这碧玉镯可是我的了?”
石下松长身一揖:“在下石下松,是作出这上联之人,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凤目轻轻扫过桥上之人,薄唇微动徐徐吐出:“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石下之松亦可高。”
石下松心下激动不已,这是自己不得志时写下的一首“小松”,意在自叹怀才之不遇。此人果然识他甚深,这一句“石下之松亦可高”正是自己之所想。
丰疏竹自是也听过这石下松之名,此人心高气傲,虽是满腹经纶,可以说是才高八斗却是性格怪异,朝中曾多次派人前来招他入仕他却屡次拒绝,整日游走于街头巷尾,但能常常挥笔留下一些绝对和极妙的诗句。
“高者未必贤,下者未必愚。无论居于何位,皆不可恃才傲物亦不能妄自菲薄。”丰疏竹又淡淡说了一句。
石下松猛地一惊,这些年自己便是自恃清高,胸怀凌云之志,不愿入朝只得一官半职,可又苦于无伯乐真正的赏识,内心清苦,虽是隐于这市井之中却算不得隐士,只算得是逃避现实又心怀希望,只待有一日能得明主辅其谋天下。
在那石下松还在自顾思索间,丰疏竹已取了那碧玉镯与皓月公主在众人瞩目中回到岸上,岸边人皆交口称赞不已。
“没想到丰公子如此好文采!”皓月公主眼中满是倾慕之色。
丰疏竹嘴角微扬:“兰姑娘过奖了。这碧玉镯送与姑娘。”
皓月公主满怀欣喜地接过,便是直接将那碧玉镯戴在手腕上,一阵凉意从手腕处沁入心扉:“多谢丰公子了。”皓月公主从未有如此欢欣过。
“兰姑娘喜欢便好。”丰疏竹语气清和无一丝波澜。
二人正要继续往前走,忽闻那石下松追了上来,满面皆是激动之色:“公子,石下松决定以后要追随公子。”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嗡嗡议论的声音,这石下松莫非是疯了,那年轻公子只不过是对出了他的对联,他便要跟着人家公子了。
皓月公主亦面露惊讶之色,此人披散着头发,衣饰虽整洁却是朴素之极,颇有落魄的市井之民的模样,怎得如此莽撞要跟着丰公子。
丰疏竹倒没有多少意外,面上依旧是从容不迫,凤目看向来人:“你既决定了,明日便去清王府上吧。”
此言一出,人群更是惊叹不已,原来这人便是那名动天下的丰三公子!也难怪啊,这丰都之中也唯有那三皇子才有如此才貌!
石下松眸光清亮,自己果然未看错人!躬身一揖:“多谢公子。”
丰疏竹微微一颔首便与那皓月公主继续向前走去。“这前面便有一家极为雅致的酒楼,兰姑娘可愿一品这民间菜肴。”
“求之不得。”皓月公主站在丰疏竹身旁,看着如此近地侧脸,心中甚是欢喜,难得一次放下公主的身份,她还不想那么快便回去。
二人便在店小二的热情招呼下进了酒楼。
太子府中却是一片阴沉之气。
跪在堂中的一位小厮打扮的下人正在向座上的太子回话:“奴才见那三皇子把其它船只都远远落在后面,那速度可真是快啊,小人从未见过那般厉害的……”那人未说完便被太子砸来碎在身旁的瓷杯骇住,忙战战兢兢地磕头:“奴才多嘴了,奴才多嘴了……”
太子面上一片阴沉之色:“连你这个奴才也觉得丰疏竹厉害是吧!”语气阴狠低沉,那小厮如芒在背,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太子别与这低贱的奴才一般见识,且让他先说完。”左侧位上的一位身材伟岸,肤色黝黑却生了一双小眼的男子开口说道,此人便是太子心腹之一的冯建泽,他狠狠瞪了地上的小厮一眼:“还不快一一说来。”
太子冷哼一声坐回位上。
那小厮头几乎要垂到地上:“是……是。三皇子赢得了碧玉镯子送给了那匈奴公主,那公主甚是开心,”说着小心地看了一眼太子的表情:“接着出题之人,就是那石下松追上了三皇子说要追随三皇子,三皇子命他明日去清王府。随后三皇子便和匈奴公主一同去了七弦楼。奴才就看到这些了。”那小厮保持着跪姿不敢抬头。
“下去吧!”那冯建泽狠狠说了一句。那小厮连忙跪着退了几步至门口处爬起身跑了出去。
“你们都听到了。”太子黑着一张脸看过坐上的六人。
身形魁梧一身戎装的廖超将军起身,声音洪亮道:“不就是一个匈奴公主,三皇子若想娶就让他娶了呗。”
“你懂什么!”冯建泽瞪了他一眼:“三皇子的目的可没那么简单。”
太子闷闷说道:“丰疏竹现在可是在四处招揽人心,就连李湛那个老狐狸也被他拉入阵营,如今这匈奴公主有意于他,连那石下松都要追随他,当初本太子命人请他入我太子府他都不愿。再这样下去本太子的太子之位都难保了!”
冯建泽上前一步:“皇后娘娘可有什么指示没有?”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你上次让本太子去找母后哭诉,本太子照做了,母后只是口上说要帮本太子,却将本太子数落了一番。本太子这个太子之位坐得实在是窝囊得很。”
“太子如此委屈,属下定当为太子分忧。不如……”那廖超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坐上之人看着他的动作皆面面相觑。
太子一甩袖:“不行,那丰疏竹的武功你们不知道,光说他身边的暗卫个个都是神出鬼没,想要杀了他可是比登天还难。”
冯建泽面上浮起耐人寻味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误会了。不是杀三皇子,而是……”
太子抬头看向他,灰色的眸子里飘忽不定:“你是说…………”
冯建泽重重一点头,侧过身对着所有人说道:“太子比三皇子最大的优势便是您是太子。圣上若是驾崩了,又未留下诏书,那皇位必然是太子的。坐上了那个位子,太子到时候还有什么好怕的,那时候您想做什么还有谁敢阻拦!”冯建泽眼中精光闪烁说道。
坐上的几人互视一眼,皆从中看到了一样的决心。
太子面上仍有犹疑:“可是……”
“没有可是了,太子,成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几位将军皆追随太子多年,在各位心里头也早就认定了太子就是我丰朝未来的皇帝!若是太子点头,建泽将为太子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末将愿意!”
“末将也愿意!”
……
坐上之人全都起身对着太子抱拳,纷纷表明心志。
太子徐徐站起身来,灰色的眸子里几分狂喜几分胆怯,环视一周后,见众人面上皆是坚定,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冯建泽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各位都请坐下吧。这件事我们还须从长计议,细细计划。首先……”
门外,无意听到里面众人商议之话的太子妃剪妆面色灰白,身子一软重重倚在了芙儿身上,那芙儿亦是吓得面无人色,但仍顾着扶住太子妃快步离开,走至转弯处太子妃长长的衣裙不小心挂住了回廊上摆放的白兰花枝,将花盆带落打翻在地上。
二人面上大骇,“太子妃,快走!”芙儿急急说道,声音似要哭了出来,太子妃额上汗水淋漓,竟将发丝浸透。
“是谁!”厅内商议的声音停止,廖超闻声拔剑而出,面上带着凶狠的杀色,将碎落的花盆一脚踢开,仔细地寻了过去。
太子妃剪妆与芙儿瑟瑟发抖相偎着躲在一半人高的紫藤架子之后。
廖超用剑刺着每个花枝盛放之处,开得正艳的花枝残碎了一地。
“喵~”突然一声猫的叫声传来。
“原来是只小猫在作怪。”太子轻笑道:“廖将军快回来吧。”
剪妆与芙儿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已回去的廖超突然回过身,手持长剑,面上带着残忍的笑容朝紫藤轻轻走过去。
看着地上持剑的影子越来越近,剪妆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留下。
阴冷的剑光似在眼前闪烁,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剪妆忽觉身边一空。
芙儿起身冲了出去,朝着与紫藤相反的方向,口中一边大叫着“救命啊!救命啊!”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跑。
那廖超冷冷一笑,手挥长剑从背后一下将芙儿的身体刺穿来。
芙儿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被长剑穿透的身体,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
廖超将剑收回,芙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一个小丫鬟。”太子不屑地说了一句。
众人又回了厅内。
太子妃紧紧抓住自己的肩膀,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嘴唇被自己咬破,一滴鲜血和着眼泪流下。
第二日。太子府所有的主子侍婢家奴齐聚一堂。
“看到了没有,这便是不守我太子府规矩的下场。”太子斜靠在座椅上,眼中是嗜血的戾色:“继续打,给我狠狠地鞭打!”
厅外,两个家奴正狠狠地鞭打着芙儿的尸体,那尸体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厅中的其他侍婢丫鬟皆垂首不忍再看。
“太子,这不是姐姐身边的那个名叫芙儿的小丫鬟吗?怎得惹得您发那么大的火?”太子侧妃盼烟斜睨了端坐一旁的太子妃娇嗲的声音问道。
“哼,这小丫鬟竟想偷袭本太子,被本太子及时发现给一剑杀了。”太子语气阴狠而轻屑。
“呀,真看不出来那小丫鬟竟包藏如此祸心,幸好太子英明神武,没有被她伤到。还有姐姐啊,你怎么不管教好身边的人呢?”盼烟无限娇柔地看向剪妆,眼中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剪妆自进来之后便未说过一句话,只是面色苍白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芙儿,一动也未动。
盼烟讨了个没趣,又对着太子说道:“太子,您不找出谁是幕后主使吗?一个小丫鬟怎会如此大胆!”她心中盼着将那剪妆也拖下水,这太子妃之位便是自己的了。
太子只是照着冯建泽的话给太子府内的人一些警示,让他们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敢说出去。此时这盼烟不依不饶,太子有些厌烦:“够了,把那小丫鬟拖出去。本太子累了,你们都各司其职去吧。”说罢起身走了。
盼烟见计划落空,气的一跺脚,随后又浮起妩媚的娇笑:“太子~”说着追着太子的方向去了。
“太子妃,您要节哀啊。”剪妆身边的陪嫁婢女含珠眼中含泪上前劝道。
太子妃仍是面无表情,起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