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英语拼着T,M,D,他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一切。可是在这样的夜间,却听不到欲望,我听到的,只是淡然的陈述。
“嫂子不是很爱你吗?”我想找点反驳的话。
“可是……”他有些犹犹豫豫,他说道,“我爸爸妈妈不喜欢她。她们觉得她文化太低。”
哦?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爱情会涉及到爸爸妈妈的问题。从来都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简简单单。或者,我心中的爱情,本和家庭无关,只是一种孩子气的游戏,过家家般的,我们喜欢,于是我们就在一起,我们不喜欢了,我们可以走开。本来,就谈不上什么责任感?
于是,我说:“只要你喜欢,那就足够了。”
我想我的眼光足够纯净,我看着他,微笑。然后,他低下了头。
他说:“我要出国,我已经在申请了……”
“F2呀。”我很顺口的说。这是太简单的问题。我经常能够在楼道里,拣到寻觅F2的广告条,兴致好的时候,我也会评点一下,这些广告的文笔。比如有一则,叫做“期待着我的世界能够有汉语”,挺好的构想。
“F2说得简单啊。要能够带F2,也是很难。尤其是现在,美国经济不景气,Offer那么少。我自身都难保。”他又是急忙地辩解,“再说,即使能够F2,就算是靠了我的奖学金,她能做什么呢,她也不能生活得太好。”
只是,我刚刚还记得,他说过,他会养她,他怎么会养不起她?原来,却也是不能没有现实的顾忌。其实我觉得,答案已经很明显。
我为远在西安的女孩子,叹一口气。
他没有理会我的叹息,他说:“其实,我也很想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女朋友,可以一起考GRE,一起申请……你知道吗?我妈妈说,如果我不和她分手,她就不认我。”
这也夸张了一点。又成了传说中的故事。我不相信。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篇文章,一个女孩子,她得意地写道,她可以不上名校,但是,她可以交名校的男朋友,这样,就能够领略到名校的风光。
只是,她忘记了,如果不是身在名校,你能够接触的名校人,只是冰山一角。你能够拥有的男朋友,或许,也只有名校的光环。因为,名校的男生也有着他的虚荣和现实。当然,如果你能够美得像张柏芝,或者,又是另当别论。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都是悲观的。我也曾经以为,爱情,会让人温柔如水,勇敢如狮,因为纯情的小说,向来如此。但是,这毕竟不是现实。小说之所以成为小说,也是因为它不现实。
“唉,真是郁闷。”他吐一口气,愤愤地说,“你说,北大的女生,都怎么了呢?我这么好的人,却没有人追。”
原来心中期待着的,竟然是凰求凤。我有些笑意,北大的行情,不比清华,但,好女子也被捧得比天高,哪有时间仔细想,如何来追你?何况,你?但,也有些纳闷,这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生,却也喜欢凰求凤,这真是有趣。
我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笑,我怕他看到,我说:“还是你要求太高。”
却又是说到了心坎,他感慨着,头点得飞快:“那些恐龙,真叫人可怕。”
恐龙,向来是可怕的。而北大的恐龙,却又有了一层可悲。有着常年来,在学习中积累下来的自信和跋扈,又有着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不如人的平庸外表。于是,清高的寂寞着,不屑的面对着男生的挑剔甚至是嘲笑。然而女人,却又向来是这样的微妙,得不到异性肯定的,也得不到同性的倾慕。于是,她们只能够在失落中维护着自尊。北大有着大量的单身Boys,也有着大量的单身Girls,都是追求完美的人儿,彼此的,看不上。
说得有些渴,在一家通宵的店,我要了两杯外卖的奶茶。
我喜欢敲报告,尤其喜欢敲男生的报告。但是我也不喜欢让某些男生报告我。比如,眼前的这位。于是,我坚持请了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不喜欢,我是很感性的人。
说了那么多,该回去睡觉了。
于是,我们往回走,虽然我觉得我们的对话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在最近,我听到莫名其妙的话已经太多,于是,我也就不去多想为什么。我只是想睡觉。
冰沁已经睡下了,精致的脸上,表情依然有些阴翳。
也是个不快乐的人。
我轻轻的,也上了床。
5 美女主播—梅
我们要去瑞金。一大早,就在车上颠簸。我只是睡觉,一路上都在睡觉。
在瑞金宾馆,看到了导演和主持。导演,是那种很典型的导演模样,长发,穿那种有很多袋子的导演服。
主持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有着很青春的脸。她身材挺匀称,一看,就知道有很好的舞蹈功底,五官很标致,却不怎么生动,就是那种让人看了觉得美丽,却没什么印象的那种。
但是我想她会很上镜,而像冰沁这样生动的脸,却未必能让摄像机捕捉到灵气。
她带着笑,走过来,很亲密的,向我们问候,她说她叫梅。
我也冲着她笑,冰沁也冲着她笑。
张晋很甜的叫她姐姐。她伸手去摸张晋的脑袋,然后,比划着,笑着,夸赞着他的身高。
等到她走开,张晋悄悄对我说:“平心而论,她长得未必如你们两个,但是她够有风情,真是成熟妩媚到了极致。”
“好呀,那你去追。”我轻笑着,望着他。
他讪讪地笑着,然后小声说:“余宏说,他上次来杭州,有一个网友是电视台的主持,第一次见面,就和他上床……”
冰沁在一边叫我:“Annie,去不去洗手间?”
她的脸上是青色。
我赶紧说,好。然后挥别张晋的甜美畅想。
晚饭。圆桌。
梅在我右边,冰沁在我左边。而张晋在梅的右边。
冰沁只顾着自己吃饭,仿佛是故意的,不去看梅的脸。
梅把头靠在我的肩,很亲昵的,为我夹菜。
其实我一直很佩服梅这样性格的女孩子,长袖善舞,很热情,很温暖,三两句的,能把人的心化开。只是我,一直的,就做不到。
梅拉住我的手,说:“晚上跟我住好吗?真想听你讲讲北大的故事呀。”
我说好。偷眼,看看冰沁,她的嘴角有着轻蔑的笑。
和冰沁看看电视,随便评点了一下陆毅和袁泉,就到了九点。于是,我去敲梅的门。
是合德出浴,只是薄的毛巾,裹一身的玲珑曼妙。
我对她说好。
她笑着,忙着,找出刀子,为我削一个梨。
我说谢谢,然后在一张未曾打开的床上坐下。
她眨着眼睛,递给我梨,然后由衷地说:“天啊,你长得真是很甜美。”
我依然说谢谢,然后,也是眨眨眼,由衷地说:“天啊。你长得真是漂亮。”
两个无聊的女人,互相吹捧。这个不奇怪,因为也是需要。其实我真的不喜欢人家说我甜,我更喜欢冰沁那样的,冷冷的,有些出尘的味道。
我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于是我还是笑。
有人来敲门,我看看梅。
她说,不要紧。然后,她就去开门。
是张晋的声音,在叫着姐姐。
天啊!难道他真想去实践余宏的壮举?我实在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
梅把他让进里面。
这才看到,他手里,捧着一件衣服,仿佛是一件T-shirt,白色。
张晋在我身边坐下来,捧着那件衣服,献哈达般的,递给梅:“姐姐,我代表北大学生会,送一点纪念品给你。这件T-shirt上面有北大学生会的标志。”然后他打开了T-shirt,将那一行字,指给梅看。
梅用手点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然后,她抬头对着张晋,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真诚,几乎有泪,她说:“真的,这是我见过最好的礼物。谢谢你,弟弟。”
然后,她站起来,用手摸摸张晋的脑袋。动作太大,毛巾有些往下滑,于是,她又把毛巾往上拉。
我觉得这场面比较有趣。感觉像在表演话剧。这样饱满的感情,还有这样美丽的词语。只是还有什么北大学生会。这真是有趣。
然后张晋就离开了,梅把他送到门外。
重新回来,梅把那件T-shirt随意的塞进柜子,只字不提。
然后,她又甜甜的冲着我微笑:“哎。说真的,北大里,你这样漂亮的女生绝无仅有吧?”
是恭维?或者,是试探?
我带了一点防备,我说:“其实北大里,漂亮的女生真的很多。我这样的,很一般。”
“是吗?真的呀。”梅明显的有一些不信,她走过来,挨着我坐下,她说,“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漂亮女生能考上北大呢?”
“也是啊,北大里,像姐姐这样漂亮的女生,确实很少呀。”我开始笑。不过,这真的是事实。
“哪里呀。我这样的,怎么能算得上好看啊。”
谦虚着,眉眼却是欣喜的。
她问我:“一定有很多男生追你吧?”然后有些诡异的,冲着我笑。
“哪有呢。倒是姐姐,肯定从小就是被男孩子宠坏了吧?”我学着她的表情,也是诡异的笑。
她有些讪讪的,然后,又有点追思的落寞,她说:“都老了呀,已经是二十六了,不比你们。”
“其实,还是学校里好,男生那么单纯,对女孩子又好。”
这时候,她的脸开始沉静下来,刚才那种甜腻的味道,在这句话中,飞散在回忆里。
她很真诚地对着我,说:“真的,学校里的男生,真的是很好。”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呀?”我笑着,问她。
“好的啊。”梅的眼睛中,有一点光,闪闪的,她说,“博士吧。最好是博士。书念得越多的人,越踏实,也老实。”
我点点头,说:“我尽力。”
我想起以前,也有一个女子,是进修的学生,在食堂里偶尔碰面,然后就一个劲的向我打听北大男博士的宿舍楼是哪几幢,大概是想守株待兔。
北大喜欢说一流的本科生,二流的研究生,三流的博士生。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男博士的魅力。而这次,是第二次。
只是,女博士呢?我只知道,女博士是第三类人,另外两类是:男人,女人。北大里,两个本科的女生是这样吵架的。一个说:“你真像个女博士!”另一个说:“我呸,你才像个女博士。”
这样的神游,大约让我的眼神有些迷离。梅问我:“你困了吗?”
我连连地摇头,我本不是喜欢早睡的人。
梅还在竭力数着博士的好处。然后,依次的介绍着现在追着她的男子。其中包括一个华为的市场部门经理和一个雀巢的什么经理,喋喋不休的,然后她叹息:“只是,现在,哪有时间跟他们做玫瑰的游戏呢?我要结婚。我要找个人结婚。我再也不想,过那种生活了,现在,年纪已经大了。”
接着,她用一种很柔的、很慢的声音说:“其实我也很想念书,我从初中开始,念的是舞蹈学校,没怎么好好念书。我想去学一点东西。没有学问,真的是不行。”
真是有意思。当北大人在逃课,在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我学习到底有没有价值的时候,没有受过什么正规教学的漂亮姑娘却在那里期待着,可以有机会去学习。
“只是我现在老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她的声音有些落寞和追悔,有些沉重。
“你很年轻啊,你才二十六呢。”因为26在我看来很遥远,于是,我不痛不痒的说。
于是梅感慨地笑,她说:“你这人真好。不像另外一位,这么傲慢。她以为她是谁呀。出去卖,也不过几百的价钱。”
我冷冷的一瞥,于是她也知道,说错了什么。
目光一转,然后,依然是妩媚的笑,她抱着我的手臂说:“就拜托你了。小妹妹。”
“其实学生,未必就像你想象得那么单纯。”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于是,我微笑着,继续往下讲,“其实很多男生,都这样想:我现在穷,我没什么地位,没有女朋友,没有关系,我可以努力。等到我有钱,我有地位,什么样的美女,我得不到呢?”
我真诚地看着他,又重复一遍:“真的,在北大,很多男生会这样想。”
“真的吗?”她有些惊讶,“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怪圈!”
“是呀,一代又一代。”我挑挑眉,表示无奈。
然后我说,好了,该休息了,明天还要开镜。
第二天,有雨。
我们坐上车,去景点取景。
冰沁独自一人坐在司机旁。
导演和梅坐在后面一排,打闹着,开着玩笑。
张晋盯着梅的脑袋,对我说:“她身材真的很好呀。”
“真是着了魔了。那么,嫂子呢?”我微微地笑,问他。
他答不上来,于是说:“提她做什么?”然后,又是兴致勃勃地问我:“她有男朋友吗?她昨天都和你说什么?”
我懒懒的伸伸腰,我说:“她昨天让我介绍一个博士哥哥给她。”
“那她就是还没有男朋友了!”张晋很兴奋的样子。
这就是男人。我觉得很有趣。
“你要不要帮她一个忙呢?”我斜着眼,问张晋。
“你真是一个孩子。”张晋正色的,不带任何的玩笑,“男人是不会把自己欣赏的女人介绍给别的男人的。即使,即使自己永远不能得到。”
说的有点悲壮。
我觉得很好笑。只是想,那个远在西安的,可怜的女孩子,是不是还陶醉在男朋友带给自己的甜蜜的爱情里微笑?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也许,这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冷酷。
三十分钟的片子,我们用了三天,从早到晚。
话别,我们将从南昌直接飞回北京。
梅牵着我的手,送给我一袋子的小吃,祝我一路顺风。
我是易感的人,不由得有些难受。我跟她拥抱,然后悄悄告诉她:“我会帮你留意一个好哥哥。”
她感动的,也几乎有泪,她说:“假期回家,记得来找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