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王子恋爱了
这学期,依然留在学生会,学生会的新人多了,他们都唤我部长,虽然我只是副部长,但是,他们都知道,唤人的时候,应该去掉那一个副字。丹骏曾给过我部长的许诺,然而,这学期的部长却不是我,是另一个女孩子,唤作李诗音。是很脆生生的名字,却没有名字后应该有的美丽。
李诗音接过了林琳的位子,我没有什么不悦。倒不是没有幻想过“好风凭借力”,只是双鱼的女子只会幻想,一切算不了什么。
黄莎大概是尽了努力的,只是有些功亏一篑的缺憾,大概也是赌气,于是不再出现。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又何尝少你一个呢?或者,你的确有能力,但是,北大里,有的是人呀。我是从来都看到自己渺小的,所以我不会觉得自己能给这个组织带来多大的影响力,只是它影响我,而不是反过来。这一点,我懂得。
然而,丹骏却很不安,几次,在学生会里相见,都是欲言又止。我依然报以感激的目光,是他把我引入这个世界的,但是,接下来的时间,我想只是凭了自己的努力去做的。无论是好,或者是不好。
也学会了朗声的去笑,也懂得了如何进退揖让,然而渐渐的,也开始和秦杲疏离,大约我已经开始融入了这样的生活,这让我有些感慨,秦杲在嬉笑中说:“天,你可不要越来越官僚啊。”我有些害怕这个改变,但是,我也不想去过秦杲这样的生活,虽然我觉得,这,仿佛也是很好。
我在学生会的嬉笑中,惊觉,哎呀,已经过了我的生日。二十岁的生日,就是这样的过了,没有蜡烛,也没有必要庆祝。
去查久已忘却的邮箱,却发现James和祁晟在我生日的那天给我寄了同样的卡片。
画面上的女孩子,金色的头发,飘在额前,大大的眼睛,手里捧着的是一片飞雪。那样专著,有一些圣洁的美丽。是的,很美丽,我轻轻对自己说,然后也对他们说谢谢。但是,我不回信,我的心中,也没有涟漪。
我关了信箱只是想,哎呀,在第三个歌手上来的时候,灯光是不是应该打得更柔和一点。
决赛的日程,紧锣密鼓。李诗音仿佛对我格外的倚重,宣传栏、海报、电视台、广播站一揽子的宣传事务,一下子就给了我。我也有了自己的所谓“亲信”,在手忙脚乱中也总算不至于出错。
赵婧,仿佛是现在最高龄的部员,但她依然只是部员,然而她对这一切都很轻车熟路。所以,我喜欢她,我对她说,“赵婧呀,我想最好把电视台宣传的时间调在晚上七点。”“赵婧呀,宣传栏我们一定要前面几块呀,不要靠近28楼那几块。”“赵婧呀,”她会做得很好,非常的好。
在头晕目眩中,哪怕作业不做,网,却是必须要上的。
难得一个下午,又遇到了丁强,他仿佛在一天中找了我n次,我看到他的头像在不停的闪动,问:“你在吗?”
“有事吗?”于是,我懒懒的回。
“我今天,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带着羞涩和跃跃欲试的喜悦。
“是吗是吗?”我依旧漫不经心的回道。
很可爱的女孩子?唉,终于是慧剑斩情思了?曾经为她哭过笑过的一幕幕依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蓦然间,我仿佛有些为那远在浙大的女生伤神,最终的,平行线,还是没有交集。而从此以后,他少了牵挂,她少了呵护。以后的道路,不知有谁同行。
有些唏嘘。毕竟,这般的深情,这般的善良,也经不起无常反复。
“她看上去很笨,但是很可爱啊。真的。”
仿佛怕我不信,加上一句真的。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认识她吗?”
仿佛我长了三头六臂,全北大的可爱女子都应尽收在心,这人。于是,问,“什么样的女生,知道什么系吗?”
“笨笨的样子,在看中心的计量书,很可爱。你上计量课吗?”
“上呀。”
“那你应该认识啊。”
上课的学生有300余人,遍及各个院系,如果认识,必然是炫目之极。
于是,继续启发:“说详细点?”
“大约一米六八,娃娃脸,卷发。”
脑海中飞转,没有印象。于是,告诉他,抱歉。
有些感慨,毕竟是春天的季节了呢,春天里,是理所当然的多情。
然后就有电话。
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Annie,我想请你吃晚饭。”
这些日子,仿佛历练出了坦然,少却了青涩的忸怩,然而,好奇,却是有的。于是我问他:“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我认识你,这就足够了。”
说的婉转且足够巧妙,然而这真的并不足够。
“那就算了,我要睡觉,要不,等我睡醒了?”是淡淡的调侃,大概还带了点不屑的。
然而他却有些怒,他说:“你倒是去,还是不去?”仿佛是受了莫大的侮辱,有吗?也许,是有一些的,但是,何必这样呢?那么,我也很干脆地说:“不去。”
这可真有点没趣,这么美好的春天,接到这么扫兴的电话,我叹一口气,打算继续聊天。
2 一个陌生人的来信
“Annie,有你的信。”
楼长的传呼。天!在这个E-mail的年代里,还有人给我写信??我有些狐疑,难道是家乡哪个崇拜我的小师妹?
下楼,接过信来,厚厚的一叠,还没有署名。
这是关键,没有署名,有足够的悬念。这样的信件让我有些怀旧,这仿佛应该是高中?或者是初中和小学做的事情?那个时节,总是有一些花团锦簇的信件,静静的湮没在班主任的抽屉里。而手里这封,显然也是不同的,分量重些,而纸张,也清淡得多。
是一种很大、很粗糙的字体。
“愿你有耐心读完一个陌生人的来信。”
且看文字如何了,我想。
“朋友,恕我冒昧地给你写这封信,喧哗的白昼过去了,世界重归于平静。你的出现,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一个人,她对我笑了笑。我当时不懂得什么,我只是觉得她笑的很好。那个人后来不知怎样了,只是她的笑还在;我不但忘却不了,还觉得它越久越可爱。我借着它作了许多情诗,有的人读了伤心,有的人读了欢喜。欢喜也罢,伤心也罢,其实只是那一笑。”
仿佛是有意思的文字,我继续往下看。
“那一笑,令我终身难忘,让我驰骋想象与联想,让我感受到了真情之美。”
真情吗?好的,接下来是什么呢?
“真情,是情感的积淀,也是情感的升华,昔日的回眸,无论是母亲慈爱的目光还是父亲粗糙的手,无论是童年伙伴的嬉笑玩耍还是青年朋友的推心置腹……朋友,说到真情,我们都会自然地想到了温暖的亲情,真挚的友情还有甜蜜的爱情。亲情是一种深度,友情是一种广度,爱情是一种纯度。”
天!这是信件还是散文?我忽而怀疑作者投错了地点。于是,我翻到最后一页,去寻他的名字。
整一页的,三行,“我不去想是否能够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的吐露真诚。”
“3月23日匆手稿于燕园。”
这仿佛还是信件的样子,我有些好奇和怀疑起来,于是,接着看。
在他笔下的亲情是“母亲发上的颜色给了我,又还为原来的白,父亲眼中的神采给了我,复现旧隐的淡然,一个很美的名字,我过分依恋的地方。”
友情是“赠白云般的纯洁,白云般的透明,白云般的洒脱和自由。”
爱情呢?爱情是“红酥手,黄藤酒”,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然而其他的,只字不提。
这个春天,诡谲的可以。我望着手里厚厚的一叠信笺,摇摇头,放进抽屉。
电话铃,不失时机地响起来。
Annie,下午好。
电话那段,依然有着哑的声线,是雪莱。
“雪莱呀,好久不见。”的确是好久不见。
“我,想找你说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我在想,今天,难道又是谁的生日?于是,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不是今天生日。”
电话那端愣了一下,然后有笑声传来:“没关系,我并不知道你的生日啊。”
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笑呢,原来是这样的声音,浑厚的,有点暖意。他说他不知道我的生日,那么我也就不是那个十一月出生的女子,我是Annie我自己。我想,他应该是已经找回了自己。
也是许久没有出校门,于是我说好,晚上七点,雕塑。
我,忍不住去看镜子。想寻点岁月的痕迹,但很高兴的,没有发现。想起来,离初次见到雪莱大约已经有半年。然而他为何销声匿迹了半年,忽而又想起来,有一个我?难道,只是因为春天?我带了笑。
有人敲门。
进来的却是婧,我在首经贸读书的高中同学。
她依旧的巧笑倩兮,是男人,会看出诱惑,但是我看到的,是一种心碎的感伤。曾经轰轰烈烈过的,走过来,就是云淡风清。
她问我近来可好。
我说不好,很忙,而且,真是无聊。
我在床上躺下,我问她,来做什么?
她说,去海图买书,顺便来看看你。
我叹一口气,天啊。
记得高中,总是我哄着、骗着、催着,让她把我做好的卷子,重新做一遍,哪怕是看一看,而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图书馆,而她,却刚从海图回来。
我相信她,因为我看到她那狐媚的眼里,有点沉静和寂寞,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沉静会有多久。这是个注定不会太沉静的人。她坐在自习室,虽然,让我觉得有点暴殄天物,但是,还是觉得,这样很好。
我漫不经心的问:“还有他的消息吗?”
她有些紧张,眼光一偏,却又换上不在意的笑:“哪个他?”
“你知道的。”我冲着她微笑。
被人说穿心事的小孩,总是像她一样的眼神。她坐下来,拥抱我,然后又站起来,她说:“你真坏。”
我不会被她俘虏,我继续冲着她笑,锲而不舍。
“应该是去了美国了。”她一字一句的,然后开始翻着新买的书,“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过大二呀,我有些好奇,去念Undergraduate(大学本科)?我觉得他的家庭,好像也没有那么宽裕。我站起来,对着婧,蹲下,让她看我的眼,我问她:“为什么?”
“有钱啊。”她只是冲我笑,仿佛说着一个很有趣的玩笑,“他退学了,结婚了,然后去美国了。”
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我蹲在那里,惊讶得睁大了我的眼,他不过二十一岁,结婚?是那么陌生而遥远的字眼。
“一个女人,四十多岁吧。他们相爱了。”婧着重的说着“相爱”两个字,那样的艰涩和讽刺,“然后就移民了。那个女的,有的是钱。”
天啊。我做着深呼吸,其实,没什么的。很轻松的,那样唾手可得的财富,要拒绝,也是困难的。只是,我不习惯。在北大,好像我开始理解很多事情。尽管,很多事情,我不习惯,或者,我不喜欢。
“好呀好呀,真是个有趣的故事。”我开始抚掌大笑,“婧啊。我们从现在开始,努力的赚钱,然后,来养几个小白脸。”
“有志气!”婧笑得花枝乱颤,她一边笑着,一边转身过来抱住我。
我们拥抱着,继续笑,一直一直的。慢慢的,我们安静下来,我放开她,我看到她的脸上,还是有泪。我转过头,不看她。我想,她不会喜欢我帮她去擦眼泪。
真是一个男色流行的时代,我觉得我的生活很有趣,我的同学也很有趣。我开始回忆那个同学,珂,那个北体的帅哥,我还记得他的身边,从来都是朱环翠绕,莺歌燕舞。
只是婧曾说过,他说过,婧会是他最后的妻。
年少的承诺,只是风中的花朵,又抑或,男人的誓言,只是鸩酒的迷惑,明知道有毒,却还是要一饮而尽。
我说:“还是算了吧。”
“我早就不爱他了。”婧急切地,对着我告白,却有着底气不足的苍白。
我只有笑。
然后我听到她问我:“你晚上做什么?陪我去自习吗?”
我想到了雪莱,我摇头。我看到她的眼里有一点失望。不明白的,她何时有了这般的上进?我调侃着问:“你在做什么?难道想再去考一回高考?”
婧在阳光下,很郑重的扬起头,她问我:“光华的研究生,好考吗?”
我诚实的回答:“很难。但是,你可以努力,你才大一。”
她冲着我笑,她说,好。
红颜穷经,是一幅美丽的图画。知识,我也从此知道,为什么北大的孩子总是考不上北大的研——如果他们要考的话,因为他们从来都是自负地只用三两个月的时间去准备,而别人,却会用三两年。
婧和我告别。我想,我可不要考研。
3 雕塑时光,再遇雪莱
雕塑时光。
小小的,很温馨。外间,在放着法语的碟,人头攒动,有着黑色或着金色或者红色的发。我听不懂法语,却觉得它没有想象中那么缠绵。
Cappuccino,两份。
泡沫,在昏黄昏黄的灯光里,像人鱼公主最后的微笑。
雪莱看着我,微笑,带一点点羞涩,他说,对不起。
我知道他对我说什么,我摇摇头说,没关系。
还是有点好奇,我问:“只是,我想知道,谁,谁是那个十一月出生的女子。”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我看着他,发现,他的长发,已经变短了。
“我想,应该有这样一个人的。我相信。”我用勺子搅动着杯里的Coffee,是喃喃自语,或者是鼓励。
“为什么?”
“直觉。”
是的,凭直觉,我相信。应该有一个凄婉的故事,让他迷乱。因为他年轻,我不相信,我们这样年纪,在北大或者清华的学生,会有太沧桑的心灵,因为我们的过去,没有时间让我们沧桑,我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面对着书本。
“是的,有她。”他低着头,告诉我,“她在日本。”
“哦。”
我好奇,但是,我不应该去揭开别人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疤,这很残忍。我也低着头,说,对不起。
雪莱点了一支烟,用一种很纯熟的姿势,烟雾,掩盖了他沉思的脸,立刻的,他有些窘迫的问我:“我,我可以抽烟吗?”
“没关系。”我似乎没有了其他的表情,只会微笑。
但他还是熄了烟,继续说对不起。
我依然重复着对不起。
如此的客气。
我们听着身后,法语的音调开始变得激越,有粗浊的喘息和尖叫。有些尴尬,看着杯子,泡沫散尽,只剩下无聊的液体。
“想知道,这段日子,我去了哪里吗?”他低低的问。
“日本?”是无心的,是童言无忌。
“是医院。”
这样的地点,不带任何风花雪月,我睁大了眼睛,看他。
“抑郁还有轻微的幻觉。我把我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我的母亲,是医生,她哭着对我说,孩子,如果你再拒绝治疗,我就去上吊。其实,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但是,我害怕她那绝望的眼神。所以,我就去治疗了。吃药,接受心理治疗。”
那种,沉沦木讷的眼神,又回到我的记忆。我想,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孩子,我是多么的痛心。更何况,他在清华自动化。
“一切都过去了……”我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我希望,他从此埋葬了这段记忆。
“其实我是个人渣,你信吗?”他自嘲的笑,然后,翻来覆去的看自己的手。
“你当然不是,我记得你们的口号是,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总算找到一句俏皮话儿,能将今日的沉闷打碎,我说,“你是栋梁呀。”眼波流转,忽而想到,“对了,你还是诗人。”
“诗?”他依旧是轻嘲,“那只是我的句子,堆积着我多余的荷尔蒙,打发着没有她的日子。”
“Annie,让我来告诉你,我的故事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画轴渐展,粉墨登场。
一个女子,聪慧美丽,温柔妩媚。这个角色,是浓墨,需要强调的。
看起来,故事的女主角,永远是那么的完美。完美的令人心醉。一定是初恋,我想。
那样飘飘乎乎的,没有具体的语言,只剩下了两个字,完美。
一个男子,是雪莱,他只用淡彩。听起来,只是平庸男子。我想,这只是他在心爱的人儿面前,没有了自己。
于是,故事开始了。
高中三年,众星捧月的。她是月,他只是繁星一点。
而她,却执意和他牵手。走过一群小男生,嫉妒的眼光。
她是执意要上清华的,而她,也是应该要上清华的。
在月光中,她对他说,我们一起去清华。
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去向,他生性太淡然,他只知道,他要和她在一起,无论在哪里。于是,他就点头。
这时候,离高考还有一年。
她的名次,永远的在那么前面,他下定了决心,在那张单子上,也要靠近她。她帮他补习,还有分析,他们的位次也开始慢慢的接近。
他们就这样慢慢的走近理想,一点一点的,那样的甜蜜。
最难忘却的,是那种相对无言,心神相应的体验。
我的思绪,却也开始飘摇,我想起那个时候,那一张微笑的,白净的脸。我回忆着那偶尔的一瞥和相对的一笑,我知道,那是幸福的瞬间。
而高考,却总是在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