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北殿到西殿。我只有忙起来,才会好受点。我将西殿的典籍从头至尾翻阅了一遍,虽然从中获益不少,却依然解不了我心头的结,没有一本书册告诉我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也没有一条道理叫我明白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
我只是感受到了无尽的折磨。
他不爱我了。
我们还常常碰面,机械地行礼,眼神里只有黯然。他也觉察出我的不妥,则对我愈加厌烦。我在内心中千方百计想让他回心转意,现实中我却又生涩倔强,常常适得其反。
越是这样,他越不愿与我相处,我越是痛苦。我是多么想跟他在一起啊,多么想回到过去。对我的任性,我在心中说了一万遍对不起,他却始终没有给我当面呈辞的机会。
就这样僵持着,我痛苦万分。
生不如死的日子一直熬到了孩子出生。
龙将军和落将军也凯旋归来。
孩子是个小公主,命里缺木,占星师给她取名叫:“湘榕。”
他来了,很开心地逗了会榕儿,又关切地问我怎么样。
我以为孩子的出生会让他回心转意。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午后。
他也时常来看我和孩子。
直到满月。
龙将军和华夫人的孩子也出生了,也是女儿,命里也缺木,占星师取名为:“甘棠。”我们都很欢喜,阳还赐了很多奇珍异宝给小甘棠。
午后,我在阳给我栓的秋千架上晒太阳。
却听到了院墙外菊的声音:“最近的生活好压抑,宫中很多人都视我为敌,我并无意与他人争夺,为何她们一个个对我虎视眈眈?”
又传来阳的声音:“菊儿不必忧心忡忡,有哥哥在,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唉,这个世上茫茫人海,真心相待的又有几人呢?”
我听后只觉得一阵眩晕。树上的叶子片片飘零,像一颗颗破碎的心。
阳啊阳,只怕是这世上有些真心待你的人,而你却不知道去珍惜!
我的期待慢慢变成无奈。我对感情变得异常疲惫。炎炎夏日,我的心却结了坚硬的冰。
寂静的夜晚,铃铛哄榕儿睡着后,我悄悄走到花园里散步,花影重重,柔和的月光照着地上渺小的我,我抬起头看融融的月色,她是那样的恬淡与平静,不似太阳般咄咄逼人,叫人无法直视。
看月亮,我猛然想起了太后,她不言不语痴痴望着月亮的那一幕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哦,原来心里的痛说不出口,只能寄托给孤独的月亮,世上没有人可以懂,只有寂寞了千年的月亮,勉强可以给地上失落的人带来安慰。
每逢节日,是我最怕面对的,平日里我可以躲远点,可是节日里,我却无法躲避,我坐在王位右侧的王后位子上,望向阳,阳却看都没看我一眼,笑容满面地向菊招手,示意她上台来坐在他膝上,我与他,已是咫尺天涯。
他给她喂水果,她给他递上酒杯,他柔言柔语,尽显风度,她笑声朗朗,早已目中无人。
我像个小丑一样,无缝可钻。
宴会散后,阳醉醺醺的,我多么想扶他,可是他不需要,他早就不需要我了。随侍者扶他回去,我还坐在我的位置上,不知何去何从。菊摇着扇子走到我身前,冷冷地说道:“酒席都散了,你还霸着这个位子干什么?其实你早该让给我了。”她轻哼一声,瞟了我一眼扬长而去,连她身旁的侍女也偷偷讥笑我。
我受屈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就习惯了,却不曾想到菊她要王后这个位子。
桃儿愤愤道:“她这样贪心,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我这个王后早就是一具空壳,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她若想要,我给她就是,明日我就去禀明大王,叫我去冷宫也好,太后那里也好,离得越远越好,总之不要再让我看见他们,他们也别觉得我碍眼。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
“娘娘,你怎可这样糊涂!纵使不为自己,也要为公主考虑,后位一旦拱手相让,您和公主都会被她们踩到头上,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明白吗?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后位啊。”
桃儿一番话这才提醒了我,是啊,我还有榕儿。
榕儿她一直很乖巧,像一只小绵羊,软绵绵的,抱她在怀有时会让我忘记一切烦恼,但我却是那样的重视爱情,也许是命运使然。我又梦见了那个梦:
混混沌沌,迷迷茫茫,山川浮气飘渺,云雾缭绕,时而有很多人,时而人又很少,不过所有的人都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一起挽着手向前走,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只有大家模糊的背影。
我也一样,挽着他。
我们要一起赤着脚趟过那条爱河。传说那条河,河里流淌的水是世间痴情男女的泪水,或感动,或悔恨,或伤心,只要是为爱情留下的泪水,爱神都会将其收集起来,汇聚成河。传说从那条河中手挽手走过的男女永生永世都不会分开。
我的心上人就在我身旁。
我们紧握着彼此的手,肩并肩,双双迈开脚踏入那条传说中的爱河,河水透心的凉,河中的石子要划破我们的脚。
我转过头,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倾慕的男子。
他不言不语,一袭白袍,长发飘飘,我已经有意识了,我想看清他的脸,是阳吗?好像不是。风吹起他的发丝,我就要看清他的模样了。
梦醒了。
是谁呢?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白袍?哦,难道是……谷神!我会的想起我们有施部落最尊崇的谷神就是一袭白袍。而我一直相信谷神的存在,每次在我危难的时刻,我都默念谷神的名字,希望得到他的庇佑;每次在昏迷不醒的时候都会觉得得到了谷神的照拂。
真是一个荒唐的梦。
有时候宁愿自己永远在梦里。因为醒来,对我就意味着痛苦和折磨。
我和阳之间的故事历历在目,我忘不了,他的好他的不好,都是我清醒时刻无尽的思量。雨中的散步,风里的拥抱,一起策马扬鞭,一起把酒言欢,难道他都忘了吗?他怎么这样薄情?
而今,他留给我的,只有寂寞的院落,和随风飘荡的秋千。
夜晚还有清冷的月亮和远处飘来的不知何人的箫声,这是只有寂寞的人才知道的秘密。
阳那边歌舞升平,他们不知道夜色凉如水,也不知道远处的箫声如泣如诉,他们在觥筹交错中挥霍人生。
我的眼泪早就没有人当回事,所以我总在夜深人静时哭得死去活来,白天我总是笑着,因为没有人会喜欢我哭哭啼啼的样子。
后来,我也不哭了,他对我的冷落我也欣然接受,她对我的冷嘲热讽我也默默承受,没关系,一切习惯了就好。
晚间我睡意沉沉,不知是梦还是什么,我感受到了谷神的气息。我听他在叫我,他依旧白衣飘飘。
“阿梦,从小到大,你可曾受过半点屈辱,看看你把生活过成了什么?!有点骨气好不好?”
我拼命摇头,已听不清是谁的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猛的惊醒,原来是一场梦。
我的生活又步入正轨。
榕儿像个小白兔,很可爱,总是很乖巧的,她的眼睛乌黑发亮,总是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扇姐姐也常来我的宫殿,榕儿很喜欢扇姐姐,扇姐姐也喜欢逗榕儿玩。
日子纵然艰难,有扇姐姐、华夫人,还有铃铛和桃儿的陪伴,湘榕在一天天长大,我的内心虽在矛盾中挣扎,但我的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那一日我与扇姐姐一起请了乐师和舞女们来我的殿内表演。
因为许久我的宫殿都没有这么欢腾过了,日子总要过。
乐师们正兴致勃勃时,菊姬的侍女就过来传话。
“王后娘娘,您宫殿里的声音太大了,影响大王和菊娘娘的休息了。”
扇姐姐听了后转过脸说道:“阿妺,那要不就停下吧?人家都来说了。”
“不要。”我说出了两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字眼儿。
扇姐姐吓坏了:“阿妺你不要命了?”忙抓住我的手摇着想劝醒我:“你得罪的可不光是菊姬,还有大王啊!”
我冲她苦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比现在的日子更糟呢?菊姬她得到了大王的宠爱,难道还不够吗?还要剥夺我寻找快乐的权利。我什么都没有,我还怕失去什么吗?”
“可是你是王后啊!”
“王后这个位子与我已经毫无意义了。”
菊姬的侍女走后,我们也无兴致了,随后也散了。
次日在西殿翻阅典籍时,觉得有些口干,我便吩咐铃铛去帮我盛些水来。
门“吱呀”一声,我还以为是铃铛回来了,没想到却是法师弦,大概他也来查阅文献了吧。我微微笑了笑,便继续低头看书册。
弦笑道:“哎呀,王后娘娘怎么一个人来西殿了,也没个人伺候。”
“铃铛去盛水了,马上就来了。”
“大王也不陪王后吗?”许久没见法师弦了,他说起话来怎么阴阳怪气的,我有些纳闷。
“别提他了。”我淡淡说道,向门口张望了一下,也不见铃铛的踪影。
弦靠近我低声问道:“难道娘娘就不觉得寂寞?”
我听后惊了一跳,抬起头看他一脸的邪笑,他越是靠近我了:“要不?让臣来陪娘娘解闷?”
“不要。”我本能地向后缩。他的手向我的胸前伸了过来,我打了个滚没让他碰到,他又扑了过来。
我紧急地都叫不出声,跌跌撞撞往门口跑,吸了口气喊到:“来人呐。”但我的声音是那样的低微,怕是没有人听得到。我只觉得西殿好大,殿门离我好远……
眩晕中听到了法师泉的声音:“铃铛,你在这儿干嘛呢?你们家娘娘可好?”
弦听到声音后也立刻收住脚步。我也松了口气。
我们都站住脚,整理了衣衫,泉推开门,和铃铛一起进来。
泉很诧异地看着我俩一前一后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你们俩站在这里干什么?”
弦笑道:“我们来迎接你呀。”他恢复了往日地风趣,我只觉得恶心。
“我是准备要走了。”我扶了扶插在头上的玉簪,朝向门口走去。
“娘娘不是要喝水吗?”铃铛端着一壶水在旁边问道。
“不用了。”我打断了铃铛的话语。
“我才一来你就要走,不仗义噢。王后瞧不起我这个无名小卒。”泉说道。
我顿了顿:“泉哥哥多虑了,我不舒服,改日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