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江流水三千里,不及温言予我情。此后凌霄当碎月,不愧把酒赠东星。”
千年前,八荒城主温言与大荒王裘天,共同崛起于八荒城,剑指当时风头正盛的拜月神国。两人临澜江而对拜,结为生死兄弟。
同年九月,秋风渐起。大荒王率众北上欲取丹辰,临行路过八荒城,巧遇温言把酒言欢。酒后温言解下腰间祖传圣剑东星赠与裘天,裘天遂把酒泼毫乘兴赋诗一首,取名赠温言,一时传为佳话。
千年后,即便是强大如大荒王那样的强者也沉默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翻不起丝毫的浪花。反而当时的八荒楼历经风雨不倒,成了八荒城一处可以把酒看江的好地。
八荒楼,临窗一张上好的楠木金丝桌,桌前端坐一十五六岁的少年,把酒看江。少年眉目清秀一席白衣,与八荒城众多粗犷的汉子对比鲜明。其他桌上,众多八荒城的汉子二三一伙,三五成群,酒酣胸胆豪谈壮阔。不时有一两个酒醉的汉子说了几句荤话,于是引爆了一阵轰然大笑。
八荒城,位于拜月大陆的西北边陲,终年风沙难见雨雪,八荒城外的那条澜江则是所有大荒人赖以生存的唯一水源。正是这恶劣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大荒人粗狂的性格。他们豪放不羁崇拜强者,他们顶看不起那些中原的武修,皮肤白嫩的像个娘们。
是以,萧然临窗独坐,即便是一个人霸占了好大一张桌子,却也没有人过来同坐。谁让他长了一张小白脸,像极了那些中原的武修。
“三年了啊,我萧然终于回来了,这一次,你们也是时候该付出应有的代价了啊。”一杯陈年黄酒入喉,萧然神色凄迷轻声喃喃。
“萧山,你可还记得那个不成器的三儿?”
“萧瑾,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
又一杯黄酒入腹,一抹辛辣直冲咽喉。想起那个无论怎么闯祸,都始终维护自己的倩影,即便是历经三年风雨磨砺,萧然的心底依然泛起阵阵温馨,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个弧度。
“呵呵,萧筱姐,三年了,你过得可好,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回来了啊。”
萧然自顾自的饮着酒,一杯接着一杯。酒桌临窗,窗子外面就是奔腾怒吼的澜江,只是这一刻任它景色如何雄浑壮阔,似乎都丝毫牵引不起少年的心绪。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半天,也许是半个时辰。反正萧然已经在这里喝酒,整整喝了三天。虽然,萧然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对这里有什么留恋或者情感。可是当历经风雨回到这里,他确实做不到直接回到城主府,回到三年前那个所谓的家。
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怯情?萧然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金丝杯子,嘴角露出讽笑。他知道自己所等的那个城主府的大日子,不过是个可笑的借口。没想到这一次,自己变得这么不爽利。要是被那些家伙知道了,呵呵,萧然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再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快看快看,林蟒,是林蟒!”
“哗啦!”
“砰砰!!”
忽然间,酒楼里吃酒的汉子们,一窝蜂似得涌向八荒楼的窗口。途中带倒了几张桌子,一盘盘精致的饮食就那样飞离桌面,摔碎在地上,酒楼里的喧嚣声呈指数形式飙升。
“看,又是个小白脸儿。”
“啧啧,我说二虎子,这话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人家马上就是城主府的女婿了,腿上掉下根毛,都够砸的你魂飞魄散了。”
“唉,可惜了萧筱那丫头,多好的闺女怎么就便宜了这小白脸儿。”
“我可是听说啊,那林蟒是丹辰郡林家的小公子,背景大了去了。”
“就是那个所谓的四大家族之一的林家?”
“难怪,难怪了啊!”
萧然临窗望去,只见八荒楼下的主道上,三匹追风兽比肩而行。一位玄衣少年居中端坐,左右是两位红衣侍女缓步相陪。少年冠星郎目,身材也算修长,如果不是左边脸颊有一道猩红滚肉的刀疤,倒也可以以俊男称之。
“丹辰郡林家的少主,呵呵,本来咱们是无冤无仇的啊。要怪就怪你色胆包天,竟然把主意打到本少爷的家门口了,啧啧。”
萧然喃喃,露出一抹邪笑。翻手丢下玩腻了的金丝白玉杯子,衣袍翻动声中已是人去桌空,只留下一枚金币在杯底缓缓打转,光芒耀眼。
城主府,紫薇阁。
一位明眸似水的青衣女子当窗而立,少女雅致犹如青菊。只是眉眼中不时流溢出的淡淡忧愁,让人望而生怜。
萧筱默然凭栏,望着窗前笼中的画眉,没来由的心底泛起阵阵酸涩。一行清泪滑落眼角,晶莹剔透,倒映着那清丽的身影,跌碎在窗沿上留下丝丝水痕。
就在明天,自己这一生的命运就此定型。此后,就如同那只画眉供人玩赏,虽然衣食无忧,但却没有了丝毫的自由。
林蟒,于萧筱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就像在街上迎面相逢,又擦肩而过的无数陌生人一样。没有丝毫的了解,更没有半点情谊。第一次听闻此人就是义父赐下的一纸婚姻,不是妻子,是小妾。
那天,义父破天荒的发了雷霆大怒。阿喜,那个给林蟒做引荐的侍从,只因言语不当就被打折了双腿。甚至听下人传言,赐婚当天,自己哭晕离府,义父一掌拍碎了他珍藏了大半辈子的九尺九高的血珊瑚。
也许,这就是命吧。面对林家,义父又有什么办法呢,也许自己这一去,城主府的地位还会水涨船高的吧。罢了罢了,也算父女一场,自己最后为义父做的一件事吧,想到极处,又是两泓清泪汹涌而出,打湿了青衫,也让这夕阳更加朦胧。
慢些吧,再慢些吧,如果夕阳就这样停下该有多好,萧筱不切实际的想着。也只有今天,也只有太阳就要落山时,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时间的飞逝,与无情。
澜江怒吼,晚风萧瑟。临岸礁石上,一少年当风而立,白衣翻腾背影萧疏。该去了,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不是。明天是萧筱姐出嫁的日子么,萧山,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青箫流韵,箫声宛转,于瑟瑟风中缠上江边的炊烟,袅袅升腾。夕阳西下,将那白色的身影拉长,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