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的日子简单又充实,冷清的王府正好给我提供偷练天心剑法的场所,我身边就小玲一个跟屁虫,但是我随意编两个借口把自己关在房里,她还是不敢打扰的,睿王那个行动不便的更不用说,只有我找他,没有他主动找我的。
我拿着那本高深玄妙的剑谱一边琢磨一边比划,动作运气搞得似是而非,即便如此也没想找人商量,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东西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至于这感觉怎么来的,我就说不上来了。就这么每天练个把时辰压腿、扎马、调气,再抽时间练一两个时辰剑法,空暇无聊去找慕君澈聊天晒太阳,日子眨眼过去半月有余。
和他在一起我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有时候只是静静的晒太阳,不说话也不会尴尬。我在王府里面可以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虽然他总摆王爷架子,但没有真正凶过我,我想他那说话都费劲的体质想凶也凶不起来吧。
终于有一天慕君澈不再是晒太阳而是煮酒抚琴,我听着曲子清零动听,心念一动也想上去试试,然而正当我坐到琴面前,我脑子一片空白,来来去去乱七八糟,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弹。
作为大学士之女,都说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前没细想,现今碰上了才发现自己一窍不通。我有些奇怪,张心遥才学颇高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为什么我对这些技艺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感觉自己和其他人口中的张心遥完全就是两个人。越想就越觉得奇怪,脑袋越来越懵,到最后嗡嗡作响像要爆炸似的。
慕君澈见我脸色不太好,他好心安慰我说:“不会弹就不弹,虽然不符你大家闺秀之名,若是想学,本王不是不可以教你。”
我头脑仍然迷糊,听他这么一说就不多想,反正平时闲的没事做,学学琴也挺好的。
我的小日子就这么安排的满满的,慕君澈发现我真的是一点基础都没有,不仅如此,工笔书法、棋艺针绣没一样精通的。他好几次忍不住问我真的是大学士之女张心遥吗?我回答他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了,可我确实是。他扬起手中竹条轻轻拍我脑袋,用一种特别无奈的口气说自己娶了个傻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眼神柔和,我没有反驳他,心里有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在蔓延,明明不是好话,我却有种吃了糖似的错觉。
“傻姑娘,继续刚才这段。”
慕君澈的竹条指着乐谱中刚才学到的那个地方,我嘿嘿一笑认真听讲。
日子过得特别快,我好像没有基础,可是脑子莫名的灵光,一点就通,就好像这些东西本来存在我脑中,但是不知怎么被埋起来了,慕君澈的点拨似铁锹把那些记忆铲了出来。在慕君澈的悉心教导下我琴棋书画各项技能勉强能有个样子,不仅如此,我经常脑海里会浮现一些好听的旋律,把这些旋律弹出来,慕君澈都表示从没听过,这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天赋异禀。
有时候我会向慕君澈请教剑谱里面理解不了的句子,他都会耐心的给我解答该如何理解,他从来不会追问我到底从那些书上看来的这些话,我不觉对他又信赖了几分。
剑法一共十二式,我自学到三式就怎么也学不下去,从第四式开始,每一个字单看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合成一句我就想破脑袋都理解不了其中的奥义,以及图谱上的招式,比划图上的样子倒是可以,但是几个动作连起来做怎么都搞不顺。我想一定是哪里没搞明白。
就这样到了年关,我也只学会天心剑法三式的内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学上面的东西,心里有一个特别坚定的声音告诉我必须坚持学下去,如果不那么做,我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安稳。
终于有一天,慕君澈见我神色不对,问我怎么回事,我鬼使神差的把自己偷练剑法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里面带着严肃,他说武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的,若是方法不对容易走火入魔,到时候悔之晚矣。
我听说的那么恐怖,心有戚戚,琢磨了半天决定把剑谱给他看看,也许因为他曾是练武之人看得懂其中门道,也许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夫君。
他接过剑谱既不意外也不追问来源,他这点真好。
他把剑谱上上下下翻了三遍,我瞌睡都要等出来了,他才让我把学的给他演练一遍。
我拿他平时教我用的竹条作剑,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我比划完,他目光沉沉的盯着我,低低说了两个字:胡闹。
他让我把教鞭还给他,让我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比划,我按他说的一个一个来,只是我每比划一个动作不是手就是脚会挨一下条鞭。
左手抬高,脚收回去。
沉气,手臂打直。侧身。
腿微微弯曲,过了,好,保持。
提剑。下腰。腿。手不要抖。
抬手。不对,收一点,气运周身。
眼睛盯着剑尖,别瞎瞄。
我什么都没拿,没有剑尖。
剑在心中,心中无剑,你拿什么都没用;心中有剑,虽无一物,亦可伤人。
太高深了,我能练到那地步吗?
他没有回答,竹条啪地打在我屁股上。收。
就这么我不再偷偷摸摸一个人练剑,每天主要的功课就是找慕君澈教我剑法。我们练完整个冬季,院子里早樱的花瓣飘飘洒洒落了满地,每次我练完,就会蹲在他身旁将落到他身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拿掉,我知道他看着我,被他看着的我心里有一丝丝甜甜的欢喜。
慕君澈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纠正我自学的三式剑法,他说幸亏我没有武功基础,练得不深,要像之前那样胡乱练下去,疯魔是早晚的事。
我俯身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面具冰冷的质感传遍我全身,想到他也曾骑马舞剑,如今容貌尽毁、双腿残废,我就好像自己被毁容那般难受。
“小遥,你……”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亲完之后,我的脸突然发烫,当时情不自禁,现在搞得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你是我夫君,我就不能亲你了?再说我也没真的亲到。”
我跳到他轮椅背后,这样他就看不见我此刻的表情了。
自从剑法练到第四式,我就经常做梦,梦中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那些声音和面容不仅出现在我梦中,就在我练剑的时候他们会出现在我耳畔跟前,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裂开一条缝,里面有什么将要钻出来。
最近我的脑袋里面也多了很多之前看起来不可思议甚至大胆的想法,就比如刚才我特别想抱着他,我就真的俯身过去还亲了他的额头,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可忌讳的事。
慕君澈变得沉默起来,平时他也会沉默,但是与今天不同,今天的沉默就好像空气中的气流都凝固了。
“你怎么了?”
我走过去蹲在他跟前,有些不安。
他是不是认为我不是一个好姑娘了?这样的想法猛地窜上心头,我觉得有些伤心,我心里头希望他是喜欢我的。
他的手捧着我的脸庞,动作是那么轻,轻的像空气拂过我的面颊,他的声音比以往还要无力虚弱,他说:“有天我不能护你周全,你会恨我吗?”
我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我抓住他的手,说:“我现在会武功了,不要你护我,该是我来护你。”
他笑了,声音有些清冷,他温柔的揉了揉我脑袋。
“傻姑娘……”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嘴唇动了动,始终没继续说下去。
我想我说的是认真的,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要学武功,现在或许找到了一个理由,那就是保护眼前的人。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慕君澈朝我走来,粉白的花瓣漫天飞舞,我走过去揭下他的面具,面具下纯白一片,我看不清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