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仙奴手袋,一对与手袋配色的巴利皮鞋,还有一套宝姿套装,加上一件华伦天奴的风褛。
南燕枚女士一直都这么华贵。像一尊神情肃穆的神雕像。
华丽而高贵,可是缺乏最简单的平和与温情。
自从上次发现南燕枚对Calvin做的事情后,我几乎决定再也不会原谅她。
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是这样的。
“七七。”
南燕枚又叫了我一声,向我走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上次那个躺在床上虚弱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重新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色。
从小,很多很多人都说,我将父母的优点全部长上了,鼻子眼睛嘴没有一个完全像父母,可是统统青出于蓝胜于蓝。
但是很多人也说,我一看就是南燕枚的女儿。
因为我们的气质太像了。
扎根于骨子里那种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华贵淡薄。
一直以来我都不以为意,可是现在,我看着南燕枚那种眼高于顶的样子,真是无比痛恨自己跟她拥有一模一样的神色。
“有事吗?”
我语气冷冷的。
南燕枚嘴角抽动一下,脸“刷”地冷了下去。但是马上又露出忍耐的笑容,向我走了一步。
“我们去外面的冰点屋坐一会儿吧。我有点事跟你说。”
“就在这说吧。”
我不让步。
就算是南燕枚大发雷霆也没关系。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互相伤害的了。
果然,南燕枚如我所料,脸色马上变了。看得出愤怒的火焰在她心里烧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她大概要拂袖而去了。
可是等了一会儿,南燕枚好像使劲把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重新说:
“我们今天必须好好谈一谈,七七。”
出乎我意料。
“谈什么?”
我问。
“妈妈被单位派出国进修。后天就走。”
南燕枚却说了一个让我无比吃惊的事。
我不由得马上问:
“走多久?”
“大概一年这样子吧。”
南燕枚说。
我没说话。脑子里却在飞速盘旋着这个“一年”。
这“一年”,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
“走吧。妈妈有些话想跟你说。”
南燕枚的语气突然透露出难得的温柔。
我终于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我的故意挑衅。
这次,我挪动了脚,跟在南燕枚后面离开教室门口。
我们进了校门口的“芭乐BABY”冰点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里光线好一点。”
南燕枚说。
我点点头。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我现在没有想跟她对着干的意思了。
一点也没有了。
我只想知道,她要在离开之前,说什么。
“七七。妈妈对不起你。”
我们坐好后,南燕枚第一句话就是句道歉。
我不禁愣了,看着南燕枚。
“妈妈和你爸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你出了事……”
南燕枚继续说着,眼睛却没有看我,一直盯着她手里的果汁杯。
“都怪辰光那个贱人!”
我突然狠狠地说,把杯里果汁里的冰块搅得哗啦哗啦响。
南燕枚眼睛中闪出讶异的光。
“哦,不好意思,我说脏话了。”
我蒙声蒙气地说。
“七七。”
南燕枚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我的手:
“这次妈妈出国,就是整整一年。你自己不要再任性了,好吗?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了。妈妈……”
半晌,我听见南燕枚几乎哽咽的声音:
“很担心……”
我觉得似乎胸腔里的冰块突然被温暖的水流冲刷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脆弱。
几乎一碰就要碎了。
这时,南燕枚把几个精致的袋子放桌上推给我。
我翻了翻,一条Ferragamo的腰带和发卡。两组套装,一套芬迪的咖啡色牛仔裤和T恤,外罩一件橙色的宽身风衣;一套是华沙滋的七彩衣裙。
还有一个小盒子,我打开时,差点叫出来。
南燕枚看看我,说:
“这个伯爵白金手表,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看它款式简单,而且不镶钻石,很朴实的样子。”
我拿着盒子,呆若木鸡。
我无法想象,南燕枚居然会买这么多烧钱东西。
接着,南燕枚从她精致的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我。
“这里面是5万块。你留着花,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实在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妈妈在国外也会常给你寄的。”
南燕枚一件一件安顿着,语速极快。仿佛过了今天,她就不能发音一样。
我看着把名牌袋子一袋袋给我堆在桌上的南燕枚,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南燕枚看看我,犹豫了半天,问: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什么?”
我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南燕枚说的是谁。
“那个……被我弄错,以为是你……”南燕枚顿了顿,接着说,“男朋友……那个的孩子。”
我马上知道她在说Calvin。
“被他爸推了一把,把相片显形液打翻冲进眼睛里了。现在在第三医院。眼睛蒙着纱布,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视力。”
我通通通说完,看着南燕枚:
“你做的这件事,让对我最好的一个男生受了伤害。”
南燕枚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突然提高了音调:
“对你最好?他是供你吃了还是供你喝了?一帮不把心思往学习上放的小屁孩儿们,天天没正经事!谈恋爱--谈什么谈?大人给你们钱就是要你们去学校找‘好朋友’的?你才17岁!看看你谈恋爱谈出什么来了?”
仿佛突然被拉出身体外,站在很远的外面看着自己和南燕枚。
南燕枚的歇斯底里,我的默然安静。
鲜明对照。
“七七。你出了这些事情全部都怪在父母头上?你从来没有想一想自己的原因吗?”
我转过头,真的是不想再说什么了。
不要误会我是在烦躁,我只是在想:
也许,等我到了像南燕枚这样的年龄,也有一个早孕的女儿,会不会也是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接近崩溃?
这时,窗户外面两个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末百颜手里拿着一把棒棒糖拎着两个盒子。从包装袋上认出那是“格芙妮”的甜品。
也是我最爱吃的那款。
末百颜把手里的棒棒糖全部塞到旁边一个女孩子手里,表情是我最熟悉的笑容。
女孩我认识,雯佩珊。
两个人很快走过冰点屋窗前。
我转回头,向南燕枚摊开手:
“给我钱。”
“什么?”
南燕枚有些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我:
“刚不是把金卡给你了吗?”
“不够。再给我。”
我言简意赅。
“七七。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任性了?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替你还债。”
“什么?”
今天南燕枚好像只会说“什么”。
“我们这么久没见面,沟通起来也出了问题了啊。”
我言语尖刻起来,没等南燕枚变脸,就说:
“我那个好朋友,眼睛做手术花了不少。”
南燕枚微微闭了闭眼,呼了一口气,仿佛在跟老天爷祈求耐心。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南燕枚终于出声了,看着我:
“要多少?”
“十万。”
我说。
“什么?”
我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像个逼债者一样盯着她:
“十万,一分也不能少。”
捌
南燕枚给的十五万,加上之前硕北极给我的红酒卖的钱,打算给VV交医药费结果没动的钱。
还有我所有的零花钱,全部取出来放在一起。
17万。
我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
我去银行开了新账号,办了卡,然后把所有的钱放进去,把卡小心地放进钱夹里。
玖
“惟舞制造”的排舞室外面总是人满为患。更确切地说,是“女”人满为患。
高的低的胖的瘦的大的小的学姐学妹,每到下午5点,准时聚集在排舞室门外。
南源的排舞室是不少,可是只有这间排舞室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
这间学校专门拨给“惟舞制造”舞队的排舞室。
也是唯一一间除了“惟舞制造”舞队成员之外谁也进不去的排练室。
之前末百颜给我配过一把排练室的钥匙,所以我可以进出自由。
每每在那些嫉妒得眼睛通红的女生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进“惟舞制造”排练室时,那种拥有“特权”的感觉总是让我更加抬头挺胸。
“惟舞制造”舞队的所有成员都是顶尖dancer中的顶尖,“惟舞制造”的灵魂人物,也是“惟舞制造”的队长,就是末百颜。
由于之前一个街舞电视节目单元“HIP—HOP5M我来教”中末百颜担任过一次教练嘉宾,所以末百颜最近的人气直线飙升。
不光在南源本校,就是在周边所有高中里,“惟舞制造”和“末百颜”,也是两个能让女生瞬间尖叫的名词。
最近几天因为学校要迎接上面的检查,把所有舞蹈室的百叶窗都拆了下来准备换新的,这就造成平时难得一见的舞蹈室“内幕”一览无余。
女生们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探班”,进不去就都站在外面看,不光有本校生,甚至还有慕名前来的外校生。今天的恶劣天气居然还有不少女生顶着雨来,超级夸张。
我还是和往常一样,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one—two—three—起—”
震耳欲聋的HIP—HOP音乐在空旷的舞蹈室响了起来,末百颜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整个舞队12个人在优质木地板上腾空而起,合着华丽眩目的节奏开始移动出帅气的阵形。
我在木地板上坐了下来,看到场外的女生们抑制不住情绪,疯狂地尖叫,不少人举着手机随着里面舞队成员的步调不停移动,脸上一副紧张的神色,生怕少录一截。
“颜,你往右去啊!”……
音乐停了,再重来。
末百颜今天非常不在状态,连着好几次都跳错。
音乐重新响起。舞蹈最后一个动作“风车”,该是由末百颜独立完成的动作。
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最重要的是一气呵成,中间哪怕只停顿零点零几秒,也会造成严重后果。
像是严密接合齿缝的齿轮组合,其中一片尖突被卷了出去,齿轮们会马上交错了正常运转的状态,铰接崩离成一团,机器就马上停止运作。
倒立,拧手,旋转,末百颜一切流利到完美无瑕。
突然,旋转的末尾顿了一下,接着末百颜人一歪,向一边倒去。
我“呼”地站了起来,冲了过去,余光看到隔着窗户的女生们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贴紧巨大的落地玻璃,有的捂紧了嘴,拍打着玻璃。
舞队的B-boy们都停了手脚,惊慌地奔了过来。
“颜,你没事吧!”
人们手忙脚乱地扶起歪在原木地板上的末百颜。
我清晰地看到脖子靠近耳朵的地方迅速肿了起来。
“严重了!给校医室打个电话!”我喊。
“别打。”
末百颜突然瓮声瓮气地下命令。
“颜……你……”
“来了?有事么?”
末百颜看见我,呲牙咧嘴地问了一句。
“哦。没事。就是看看。”
我慌忙回答,把之前准备好的“能不能帮我约一下雯佩珊”咽了回去。
“今天就到这儿吧。”
末百颜说,顿了一下,推开众人站了起来,像是没看见我,扶着脖子一个人向更衣室走去。留下一堆神情担忧的B—boy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