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大小洞十几个,衣服上下口五六道,袖子划拉成丝随风摆动,这样一个悲壮少年,蜷着膝,托着腮,坐在警察局门口的台阶上等人,任风吹着,任猫叫着,场面不可谓惨烈。
等来等去,天色渐晚。从侧路轻声脚步来了一个十来岁胖娃,手里拽个苹果边啃边说:“哥,爷爷叫你回去睡觉。”
想想也是,我便起身跟他走了。
他先进屋,听到里面有人声先问:“没在?”
小胖娃答道:“蹲在警察局门口站岗哩。”
里屋人摇摇头:“人傻就是莫法。”问话的正是村长,村长要转身,却瞧我从门边面露难色的探出半个头,他一愣神微微一咳掩饰,事情就过去了。
有一间屋,以前村长孙女住着,小胖娃说,女孩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念书了,平时不在。
精神放松下来才发现全身疼痛异常,骨头散架般不听使唤,每一步双腿打颤不已,我想着,若不是一直修炼,恐怕早折腾晕过去了吧。
我简单洗澡,把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换成村长给的旧衣。衣服虽旧却干净,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躺下床,我脑筋里再容不下事,只几秒便沉沉睡去。
……
“爷爷,我怕!……”
“莫事,都是村子里的神仙,不会害人的。”
……
朦朦胧胧,起身来,天还焦黑如漆。
定定神,“莫非闹鬼?”从刚才的对答,我依理判断。蹑手蹑脚探头外望,中屋空荡荡,没半个人影。
我把脚步压低,打窗看村长房内,小胖娃伏在床侧,村长拍着他的背,已然睡去,没有别的动静。缓缓四下巡视,从里屋到客厅再到……屋门口?煤棚旁边竟然蹲着个家伙。
“这人在干嘛?”我好奇缓缓走过去,一步,一步……突然,他的头180度转了半圈,他的脸一半是脸,另一半全是嘴,或者说嘴张得有半个头那么大。
我耳边嗡的一阵嗡鸣,响起震耳欲聋的一声尖叫:“为什么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嘭!”我猛然惊醒,呼!原来是个梦。借路灯透进的光亮,瞧见了时间,凌晨两点五十七,睡了六个钟头。
我舒口气,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竟真有说话声。
“莫怕,莫怕,小宝娃,见怪不怪,有怪莫怪,莫怕,莫怕……”是村长的声音。
“这?”我心中犯起嘀咕,当真感到周遭存在一丝阴气,我悄声正视,更警惕的巡视起来,客厅,厨房,走廊,卧室,天井……屋,屋门口的煤棚旁边竟然蹲了个家伙。
这人,不对劲,远远看去,他身周就像在黑白电影里一样,散发着灰黑的气息。
使了个“开眼咒”竟然失败,不是吧,倒霉成这鸟样……我冷静想想,大概是灵气不足的缘故。学道时,记得李可教过天时、地理、人气影响道法,关系不可谓轻。
我下意识往兜里掏,那是平时叠放符箓的地方,可现在怎会还有半张呢?在洞里就早尽数遇水字化了,我眉头皱紧,不敢轻敌。
不能开眼,没符箓,敌人阴气实体化。我滴神,你这是要玩shi我呀……
饶是如此,所谓艺高人胆大(画外音:……),我还是决心一探虚实。
再望向门口,那家伙固然蹲着,却缓缓站了起来。
它起身来,由蹲到站,模样古怪至极,全身骨头像是齿轮拼接一样。它忽的头朝我转过来,借由路灯细看,模样像男人,半边脸已被什么重物砸的稀烂,肉骨不辨,下腹衣裤更染红转黑,血迹斑驳。
我正定睛凝气,全神待敌,它忽抬手指向屋外的一个方向,嘴上隐约颤动。我狐疑万分,又见它朝指向的地方穿墙飘了出去。
“它是要带我去一个地儿?”一般来说鬼魂没什么心机。因为人死后,灵魂已经无法像活着那样凝合在身体里面了,三魂七魄随失散而消亡,鬼魂大都少能思考。
我回头瞅一眼里屋,村长屋内悄然无声,大概睡了,于是还是决心跟去。
乡间小路羊肠,视野却宽广,鬼魂飘游不快,我步行也不落下,村子夜间极幽静,鸟叫也没有。
跟着半晌,飘了五六里,面前是空旷一处土台,那鬼魂悠悠降落,依然极别扭的扭转着头,它把手抬起,指向前方一个六边形方坑,我也停止脚步。忽的,它跪下去,伏地爬行,向前爬着,爬着,下腹血糊处肠子拽出,拖在地十来米,惊悚异常。还有一点距离,它爬到坑边,嗖的翻身跳了进去,地上血渍也随即消散……
我快步赶到坑前内瞧,是一口水井,井水泛起波光印出天上的倒月。
“莫非,这个鬼是死在井里的浮游残魂?它想转世,但被关着,然后到处找人求救。”我瞎猜,也不知对不对,不过以目前我的道术水平,超度亡魂啥的还是能够做到。
我想着,一回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不对,是女鬼。她飘在半空孤零零的双眼空洞也不知在瞧哪里。入夜月虽明,光却暗,我隐隐觉得视线模糊,再细看时,它已消失了。
回屋,也没再见什么动静,天色还暗,我便躺下睡了。
补一个回笼觉,精神颇佳,来到客厅见到小胖娃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拨起玉米。我升了个懒腰,刚要和他说会话,小胖娃却指了指厨房:“饭在里面去吃吧。”
我道了声谢,当真肚子咕咕叫,吃着早饭,小胖娃又跑了过来:“叔叔,都中午了你还不去警察局站岗?”
我表情一抽,收起了碗筷却反问:“小朋友,家里除了爷爷奶奶都还有谁呀?”
小胖娃不假思索的回答:“还有我啊。”
我语塞:“咳咳,额,昨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看到门口蹲着一个人,但是咱家里白天没见过他呀,他也住在这吗?”
“哦,那是村子的小神仙。”小胖娃说完无聊的走了,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你能看到他就多拜拜他,他会保佑你的。”之后又蹦又跳开心的跑了。
好吧,我要画些符咒,帮助昨晚的鬼魂超度之外,还要存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我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小胖娃说男鬼是村里的小神仙,恐怕它也没伤过人,我依理推断。在村里,就不说我用什么办法搞到了蜡烛、檀香、朱砂、笔墨了吧,稍微麻烦的是黄纸,某村民家里却放置了一大叠旧的黄色包装纸,李家丫头说画符箓必须材料谨慎,我觉得吧,差不多行了。
总之,勉强齐备。
微做测算,算到今日申时起坛作法,酉时做画附敕,戌时晒符收式最佳。净指、净心,开始!……三个时辰过去,成功了三张“镇邪符”,一张“驱邪符”,运气还不错,以往的话至少成功二十张起。
一张符箓,分为:符体,符骨,符魂。所谓符文的内容、笔划相间的比例、用料、笔停、下笔轻重所导致笔划之间砂墨着色的深淡稀稠等,是构成符体;天时、地利、画符者的心态,在绘制符箓时都会融入符箓的属性,构成符骨;画符者的道行、输入灵气的法门,或绘制使用的器具、用料的好坏,构成符魂。
符体,定符的效用;符骨,定符的八卦属性;符魂,定符的威力。没错,每一张符,也是带有自身八卦属性的,比如画“火灵符”,午时的初时或尾时,是最佳时辰,成功的“火灵符”威力甚至翻倍。
还剩点时间,我凝神画起最后一张。踏步、起笔、沾墨、落笔、行笔、收势。嘿嘿,居然成功了,我不甘示弱的傻笑起来。
待回神,果然是村长在一旁直勾勾看着我,神情里,怜悯又几分忧愁。
我一咳嗽,咳咳,不理他,一张张收着晒干的符咒。
村长慢吞吞向里屋走去。
……
刚入夜,带上难得的几张珍贵符箓,我来到老井边。我找了个干净地方打坐定神。入定片刻,似乎四周一草一木的动静都竟在脑中。东边土隙石底,几声虫鸣;西边睡了几户,催促孩童。
快到子时,一丝阴气泛起,但并没有昨天那么诡异,就像有些浮游残魂一般,属于正常。
“开!”失败。“开!”失败。什么玩笑?这村镇户户善良质朴,无论如何一定要帮他们家除妖驱魔,我心一横,收束心神,调匀气脉,低声喝道:“开!”……只觉左眼由眶至瞳,一股冰冷的寒气流入,针扎般刺痛,我知道这是成功迹象!开了一只眼。
我来到井边,徒手点起三炷香,插在土中,步罡踏斗,念起“净魂神咒”:“天地正纲,秽炁四散,灵符使命,普告苍生,四海五岳知闻,妖魔束首侍命,凶邪消散,道炁长存。”
“起!”我剑指井口,指尖泛起淡淡白光。
左眼发现一个鬼魂,缓缓从井口飘出,正是昨夜的“开腹鬼”,他低着头,似毫无意识的向上漂浮。
我眉心一凝,会神静气,控制咒法,指尖白光扩散,所到之处灵气浮现,逐步笼罩到鬼魂周身,鬼魂缓缓融进了白光。忽的,我剑指上挑,白光骤然散开,鬼魂幻化灵光,向四周散去,化为星星点点的零星烟火。
地上香没灭,三炷齐平,这是超度成功之照。
我点点头,收拾而去。
正要解“开眼咒”,忽的感到不对,我回头看去,那香火竟然忽然烧旺,我挥袖扇灭。三炷香,两炷长,一炷极短几近烧完。
我擦,催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