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社这次出差是为了做一期农历七夕的特辑,任务结束以后,一块前来的同事们都打道回府,莫北北独自在景区继续逗留。她觉得自己很有挥霍败家的潜质,买了好些海产品做的纪念品,手链项链什么的,反正刷的都是简皓南的卡,她并不心疼。
那天她在海边给简皓南打电话,让他听海浪的声音,简皓南在那头听着很激昂澎湃的拍岸声,语调轻缓,不知是无奈还是悠哉。
“宝贝儿,这就是你给我的线索?我现在真痛恨我们国家地大物博。”
莫北北在这边嘿嘿得意地笑:“简总,容我提醒您一声,您离最后期限只剩两天的时间,还包括您蹉跎掉的这大半个白天。”
“那万一我没找着怎么办?”
“那只说明咱们有缘无分。”莫北北轻哼一声:“我也就只能顺便在这边找个帅老外过明儿的情人节了。”
那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诡异,像是在拿她消遣,十拿九稳的意味。莫北北觉得莫名其妙,简皓南擅长心理战,她惊悚地差点想要打寒颤。
他说:“你觉得你有机会?”
莫北北冷哼一声:“简皓南,你是太自信还是对我没信心,说清楚。”
人家并不理会,倒是扬着语调说:“坐了多久了?快回酒店吧,小心海风吹多了,口歪眼斜的。”
莫北北一口气差点出不来:“呸!你这分明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说完她就摁了电话。
莫北北从海边慢慢地走回酒店,自从工作结束以后她便彻底进入休假状态,连宾馆都换了个五星级的,自然,也是某人买单。这酒店依山而建,离天空都近了些。莫北北每天晚上躺在床头,头顶上的天花板设计独到,竟然是透明的玻璃,能清楚地看到布满天际的整片星辰。
她忽略掉心里那么一丁点的愧疚感,毕竟这是她二十多年来唯一奢侈的一回。
她在酒店下面的餐厅用晚餐,有一溜的东南亚特色美食,莫北北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今天该轮到马来西亚的了。她点了个名字古怪的娘惹咖喱排骨饭,再点了一杯果汁,端着餐盘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自己吃饭总是有点单调,莫北北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景色,天幕渐渐暗了下来。她想起前两日独自用餐时居然还有人来搭讪,她不禁小小得意了一下,说给简皓南听的时候,那边很配合地夸了她一句“哎哟我老婆行情真好我真嫉妒”,莫北北立马啐了他一声,反而觉得那是讽刺。
莫北北埋头喝了口果汁,突然觉得头上有一片黑影覆盖住她。
她条件反射地抬头,下一秒钟那刚喝进嘴里的果汁就呛了出来。
对面的人一如既往地镇定,早就料到她是这副反应,悠悠地从桌子上拿了纸巾递过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莫北北十分气恼,看简皓南那副闲然的模样,肯定不知又在哪个角落躲了半天!
他倒是光明磊落:“今早。”
“那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里?!”
“唔……你身后,一二十米?”
莫北北气得脑门上都有汗珠滴了出来,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简皓南笑了笑,拿过桌上她的果汁呷了一口,动作跟品茶一样好看。
可他刚喝一口就愁眉苦脸:“这么甜,还是冰的?想闹肚子?”
“你不来我就不闹肚子!”
“我不来你多失望啊?还得苦了哪个要陪你过情人节的国际友人。”
“你!”莫北北手指一横,用力哼了一声,想了两秒之后又倏地起身,一声不吭地甩手就走,一路向楼上跑回房间。
这在简皓南看来无疑是垂死挣扎。
莫北北的步速自然赶不上他快,刚摸出房卡刷了进门,简皓南就揪住了她的后衣摆,从后至前地把她整个圈住。
莫北北痒得哈哈直笑,身子弓起来想挣开他。简皓南后脚一踢把门关上,双手按着她抱起来整个人转了个向,接着把她放到离门边不远的一个高脚椅上。
“你跑得挺快呀……怎么样,我比限定的时间还早了一天半,有什么奖励没有?”
莫北北双手搭在他肩上,抿着嘴笑,眼珠子从上到下仔细地瞧了他一番,手指也不自觉地顺着他额头至鼻梁的弧线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他唇峰上:“还能怎么奖励,都说了你能找着我就原谅你,我还放了那么多水,给你那么多提示,现在撑死了也就是原谅你。”
简皓南弯着眉眼微笑了一下,薄唇微启,含住她的指尖吸吮。莫北北觉得他这黝黯的眼神十分熟悉,心头一动,连忙把手抽了回来,却又被他一下抱在身上。她脱离了椅子,只能双手双脚缠着他。
然后她被轻轻地放在大床上,她觉得自己变成一个易碎的珍宝。简皓南一手搁在她脖颈之下,一手抚着她的下颌线条,声音轻轻软软:“嗯,原谅我就够了,剩下的我再慢慢补。”
莫北北望了他半晌,最后用额头去撞了一下他的,撇撇嘴说:“别以为这就完事了,你以后再敢欺负我,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她最后的尾音被他吞进嘴里,简皓南极度好耐心地慢慢磨,纠缠了好一阵才慢慢向下吻至下巴,又移至脖间,莫北北眯着眼睛向上望,头顶上的星空璀璨得让人睁不开眼。
然后她听到简皓南低低地开口,气息微喘:“北北,我想你。”
莫北北抱着他的腰,他已经不知不觉地脱掉外衣,抚着她脸上的手也已经一路向下游走,探入她衣内,微微发凉的指尖让她快要模糊的神经一醒,连忙推了推他:“哎,不行的……”
简皓南轻轻啃她的下巴:“有什么不行?”
“没措施,会……出事。”
简皓南停下动作,头微微抬起来,蹙紧了眉,像是哭笑不得:“我觉得,这事儿已经可以被提上日程了吧,你这段时间不在,我又被爸妈催了几次。”
莫北北很艰难地咽唾沫,完全说不出话,现在简皓南也不跟自己一国了?
于是搬出万能借口:“我还没准备好。”
“你要什么准备?我来养。反正养你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三个更好。”
“……”
简皓南绕着她耳边的头发,继续循循善诱:“宝贝儿,其实这对你并不是亏本买卖。你不总说我欺负你么,以后你就有了帮手,两个人力量总比你一个人大。”
这都是什么歪理?莫北北想了一阵,咬咬牙,抱在他背上的手指也弯了弯,指甲挠在他背上:“简皓南,我可不想像那个人一样,用个孩子来拴着你。”
简皓南一听就发出“啧”的一声,舒了一口重气,捏着她的下巴沉下了声调:“你怎么会这么想?好吧,那我只能说……北北,请你拴着我,求你拴着我……其实我得承认,我很自私,是我想拴着你,如果我们有孩子,你一定更对我放不下,那我就更安心了。”
莫北北安静地与他对望,那双眼睛像一泓泉水,清澈却深沉,让她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她最终笑了一下,两手将他揽得更紧,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那好吧,既然你这么真诚地要求,我就勉为其难地拴着你。”
第二日早晨莫北北疲倦得不行,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简皓南在床边用她自己的头发扫她的鼻尖,掀她的被子,在她全身上下揉揉捏捏,她都还是不想起来。最后简皓南咬她的耳朵,说:“你再继续躺着,我们就再来一轮。”
她吓得马上就跳了起来。
他们还是决定去海边闲晃,情人节沙滩上活动很多,格外热闹。两人一路走过去,莫北北托着简皓南的手一路走一路捡很好看的贝壳,装了他一口袋。简皓南看到许多拥吻的情侣,搂着她说也要入乡随俗一下,莫北北一瞬间脸就涨红,闪身躲开,脚下踢着沙子去防他。
还看到有小姑娘在卖玫瑰花,莫北北看这想了想,说:“喂,你好像没送过我花。”
简皓南也望过去,顿了一刹,笑道:“你等等。”
莫北北连忙在身后喊:“诶我开玩笑的啊你别……”她无奈地叹了一下,简皓南这人一买搞不好把人家一整个花篮都买下来。
意外的是简皓南只买回了一支,递在她眼前:“送给你。”
莫北北又不痛快了,双手背在身后:“才一支啊……没诚意。”
简皓南笑了一下,说:“这只是回礼。”
莫北北接了过来,拿在手上转,这花娇艳欲滴,倒是鲜红得好看:“什么回礼?我又没送过你花。”
简皓南眯着眼睛看她,莫北北背着太阳,好像有细碎的光泛在她身上,她头发终于长长了些,松松软软地披在肩上,跟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很像。
她不记得,他却记得。
五年前的七夕应该是他当时二十多年来最不好过的一天,他从国外一回来,接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喜欢好久的女孩和自己好朋友的婚事,还是在这么讽刺的节日。
祁思远当时还是研究生,他在她学校附近滞留,在暗处看他们并肩走在一起,许久,除了离去,也没有别种结局。
后来他将车开到附近的广场,下车混入人群,本想在这样陌生而热闹的场景里被治愈,可人来人往的人声鼎沸,让他除了烦躁还是烦躁。他走到广场中心的环状喷泉旁边,有人在喂鸽子,有人在往池子里投硬币,也有人在卖玫瑰花。
情人节,当然需要玫瑰花,可在他看来,那抹艳红总是很刺眼。
他怔怔地站在喷泉边,忽然就听到卖花的两个小姑娘在说话。
一个人说:“莫北北,你不要再一边跟我说你鄙视奸商一边卖花了好不好?像精神分裂!”
另一个人说:“那怎么一样?我们学生会是为了慈善,这些卖了花的钱都是要捐给大二那学姐做手术的,哪像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商人!”
她们声音很大,他不想听也传入了他耳朵里,那个叫莫北北的,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义愤填膺的话。他年少轻狂,那些话也算是骂到了自己头上,他听着听着都觉得好笑,全是肤浅又幼稚的认识。他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普通的相貌,普通的衣着,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神,平凡得让人根本难以记住,居然还这么张狂,实在让他心里的厌恶和烦躁情绪更甚。
可他不得不承认那两人的对话语言还算有趣,不知不觉分散了他许多注意力,又多听了一阵,她们的花也快卖完了,剩下几只,正在随机地送给路人。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无聊。来回踱了踱步子,准备转身离开,并且以后再也不会来这片伤心地。
可他刚要举步走开的时候,忽然有人来到了他的跟前。他一回头,那张很平凡的脸立在他面前,笑弯了眼睛,声音跟眼神一样清澈:“先生,我看你在这好久了,是在等女朋友吗?这花送给你,祝你情人节快乐。”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当时被戳到痛处,眯了眯眼睛,语气十分不好:“不需要,我没有女朋友。”
莫北北只是愣了一下,并不在意,还是很灿烂地笑开:“那也没关系,还是送给你,不要再不开心了,祝你早日找到真爱。”
她笑得真诚又可爱,阳光从她头顶洒下来,洒到她又黑又长的眼睫上。他忽然觉得心口某处颤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接过来,然后看她欢快地跑走。
很奇怪,他心情莫名其妙地就好不了少。但也并未对她有多少好感,他记忆力从来都不错,也因此记住了她,但充其量只算一面之缘。
简皓南从回忆里回神,心里笑了一下,扣住莫北北的手继续走。他记得上一回莫北北还问他,相不相信一见钟情。他要怎么说,我不相信,因为我一开始对你印象并不好。
可他相信缘分。
后来他又因为几次机缘巧合见过她。有一次是她们学校的假面舞会,他在舞池里看到莫北北在角落里手忙脚乱地放CD,没有人帮她,她也不抱怨,每个人过去她都和声客气地回话,还看到她被学姐训话,垂头丧气的样子突然让他心里有点软,像是路边有一只小猫耷拉着耳朵,让他有点想要疼惜。还有一次是他国外的研究生导师恰巧去她们学校办讲座,他坐在台下,意外地发现莫北北就坐在旁边,很认真地听,可能是因为不太听得懂英语,眉头聚得很近,那副样子不知怎么就让他觉得有趣。
再后来便是去年的采访,他见到莫北北的时候,很惊讶地发现她在他脑海里藏得挺深,还惊讶地发现,当时自己的心情很是欣喜。
这么慢慢一想,他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也许缘分这种东西真的是上天注定,那时她说的一句“祝你早日找到真爱”,就定下了他日后的归宿。
莫北北对简皓南一路不说话又突然发笑的样子郁闷到,手脚并用地攀上他的肩头让他背她,在他耳边说:“你笑什么?是不是在笑话我?”
“唔,哪里敢?”简皓南托住她的腿,他并不打算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她记得也好,全然不记得也罢。于她而言,他那时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可对他来说,那是一段美好姻缘的开始。
“你每次一这个表情都是在笑话我。”莫北北愤愤不平,嘟嘟囔囔。
而后他们静静地在沙滩上走了很久,莫北北伏在他的肩头,突然又感慨了一句:“简皓南,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之前一段时间还想过,我们老是吵架,搞不好真的是南北殊途。”
简皓南笑了笑,前所未有的轻松,却又是那样笃定。
“那又怎么样?你就认了吧,我们注定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