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来了。”
叨婥看着坐在面前一脸淡然的永安,真不知道对方要怎么做,他难道都没有事情要解决,这般清闲。
“我饿了,当然是来吃饭。”
永安没好气地回答,实情是已经两天都没有看到她了,但是又不想把自己这种心情告诉她。
叨婥无奈,“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点吃的。”
这样子不闹不折腾的永安,就像是最开始见到承恩一般,没有太大的动作。这样的永安,叨婥没办法对他绝情,让人准备了一桌了饭菜,叨婥摆在他面前。
“吃完这些快点回宫,晚上我回去看儿子。”
永安点点头,眼神带点淡淡的哀伤,叨婥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可能就会心软,一咬牙转身离去。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然后啪嗒一下,有一个人的筷子落到了地上。像是要响应似地,整个酒楼里都是此起彼伏的东西摔落得声音。人们捂着肚子嘴里在哀嚎着。
叨婥下意识向着永安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永安也是蜷缩着头抵在桌子上,常二叔手忙脚乱在身边扶着,大声叫着王太医的名字。
心脏一瞬间被拽紧,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在万山谷的时候见到永安的第一面,他虚弱苍白的脸在见到自己那一刻绽出的笑容;在自己和洪姐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怀着孩子的永安跌跌撞撞冲过来的场景。
自己的心中从不舍得舍弃这份感情,然而现在,永安会死的。
她像疯狂了一般,冲过去狠狠抱住永安,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都听不到,她只是看到永安有些愣神的脸,和他慢慢露出的一点笑容,然后永安在她的怀里沉了下去。
陈升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京城里最好的医生给顾客看病。叨婥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她守在门外,知道王太医在努力地救治永安,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不怪你了,我不和你置气了,你别有事。”含着泪,叨婥狠狠地锤着墙壁,任自己的手背被打出了血。
“王夫,不要这样,皇上现在的情况尚且不明晰,王夫你如果再乱了分寸,要是……”常二叔顿了顿,“现在关键是要找到下药的人。”
“下药的人?”叨婥抬起头,眼神一片迷茫,然后定格在对面的二楼。
那个胖子黄金淡然地看着这边所经历的一切兵荒马乱。
“是她!”是黄金,早上的时候特地过来假意做拜会的黄金,居然为了抢生意做出这个的事情,还害得永安。
叨婥狠狠地咬住自己的牙齿,手掌扣成拳,紧紧的。然后在常二叔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忽然抽出旁边一个护卫的腰刀,直接就冲着对面而去。
黄金的视线落在对门里,看着此刻慌乱一团的小二和哀嚎的顾客,冷冷地哼了一声,“敢和我斗,我让你经营不下去。”
话音才刚落下,就看到一个人手抓着一把砍刀冲过来,直接朝着自己的二楼而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呼啸的刀气就从背面袭来,黄金笨重地一闪,那刀堪堪砍在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卡在木缝中。
定睛一看,不正是对门的老板叨婥,此刻她头发散乱了一遍,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状似癫狂。
“你这个狗娘养的,我今天杀了你。”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叨婥从木缝中把刀拔了出来,直接就朝黄金砍了去。
黄金跌跌撞撞的跑,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桌椅,旁边的人一看叨婥拿着刀又是一副拼命地样子,谁都不敢靠近。
黄金的身上已经有几处伤口,但是叨婥简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门心思要把黄金剁成肉酱。眼睛都杀了血红了。
“救命啊,杀人啊。”
杀猪一般的吼声响彻整个街面,几个打手模样的人跟着飞进了黄金香,把叨婥架开。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伏在叨婥的耳边说,“主子,先回去,我们来教训他。”
她意有所指,叨婥从二楼看下去,见对门的常二叔在朝着自己做手势让自己尽快回去,难道是永安有消息了。
抛下刀子,像来时一样一阵风跑回去,刚刚松口气的黄金正准备站起来,看到朝自己走过来三个彪悍的女人,又重新跌坐下去。
“永安呢,怎么样了。”冲进屋中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叨婥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怕从常二叔的口中听到半点不好的消息。
“好在中毒未深,不过王太医说不可小觑,我们已经把主子送回宫中。”
叨婥一震,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永安现在不在自己身边,她只觉得心慌乱,“不行,我得快点回宫,我要看看他怎么了,我要陪在他身边。”
她不该和他生气,不该对永安如此绝情,现在真出了事情,她才知道自己心中一直都未曾把那个男人放下。
“快点,我们快回宫。”
回到皇宫的一路,不断听到路上的摊位上众人脸色沉重,彼此鲜有交谈。甚至有些人还在门口准备了香。
“怎么回事?”叨婥不解地看着常二叔。
常二叔点点头,“主子的意思,我们的人在坊间传话,说皇上重病,恐怕挨不过今晚。”
“你们!”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叨婥看着常二叔一脸讨饶,也明白他只不过是按命行事。
“永安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叨婥揪住缰绳,目光看着常二叔,“现在皇宫有多少人马?”
“不到一万。”
“郑璞手上呢?”
“起码有十万,但是她应该没有办法一下子召集起来。而且主子已经安排了援军过来。”
“不行,不能冒险。”叨婥想了想,对常二叔说,“你马上去豫亲王府,携我这块令牌让豫亲王尽快派兵守住皇宫。另外,让她调遣我们安排在南山的军队过来。”
叨婥再仔细想了想,“皇上身边有什么人守着。”
“明月和善财。”
“让裴启云带着影卫过来,把沈太医也叫过来,还有,小安和爹爹呢。”
“已经被主子安排在永安侯府了。”
“让常叔带他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去,现在就去。”
“是。”
叨婥不敢再拖延,拉紧了缰绳像皇宫奔去。
她准备了这么久,就是怕有一天郑璞会起事,现在启横还没有抓住,对方的势力虽然在永安回来以后有所削弱,但是不可小觑。
哪知道永安居然会用到这次机会,想要引他们上钩。
皇上病重确实是好机会,尤其黄金和郑璞有些交情,不久郑璞就会知道黄金下毒的事情,自然会以为这事是真的,乘机逼宫。
只是这样,永安太危险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知道如何。叨婥狠狠掐住自己的手指,让疼痛保持清醒,她到现在逐渐明白,永安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做了那么多事,有多少无奈悲苦,有些她无法体会,永安也不会给她知道。
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其实正是从另一方面表现自己的无能,如果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住对方,永安还要委屈自己么。
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从马上翻了下来,直接朝寝宫冲进去,没人拦着,站在门口的善财看着她,眼神中的恨和哀怨聚在一起,还是让开了位置。
“皇上在里面等你。”
叨婥点点头,快步走进去。
永安躺在床上,枕着个枕头,看上去分外苍白。
“我没事。”他开口对叨婥说,“我已经安排你和常二叔一起出宫,明天日落之前不要回来。”
这种时候还想着把她踢开么。
叨婥却没有反驳,乖乖地点点头,“好,我等一会儿就走,但是也曾经是我的夫郎,今天又在我的店里吃了毒药,我总归是要照顾你一回,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
永安黯然,离别在即,两人之间还是一团火气。
“王夫,药熬好了。”
王太医从外面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来,叨婥小心地托在手里,拿起调羹舀了一口,吹了吹,凑到永安的嘴边。
“喝吧。”
永安很恭顺,就顺着叨婥的意思把一碗药水都喝光了。
“你走吧。”
叨婥点点头,忽然肯定地说,“我们会见面的。”
永安愣了愣,笑的有些惨然,“我不能对你做保证。”
“但是我可以。”
叨婥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狠狠搂了搂永安,然后对外面喊了一声,常二叔走了进来。
“可以把皇上送走了。”
“你干什么?”永安想要撑起身子,问叨婥在干什么,身子一软,然后感觉到头开始晕了。
“你要拿自己冒险,有没有问过我肯不肯。”
意识到叨婥有可能要做什么,永安整个身体都跟着战栗起来。
那些过往,以为在岁月的磨合早就忘记了,也以为自己对叨婥的挂心,在决定跟她分开后就逐渐减少了。但是没有,永安的眼前一片血红,他想起了他们一起逃离万山谷的时候,叨婥离开了他。
“不要。”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头,想要保留一丝的清醒,“你敢。”
看到永安要自残,叨婥赶忙用手轻轻捏住他的嘴巴,“别咬,我错了,不该刺激你。”
她轻轻地在永安的嘴唇边落上一吻,“我答应你的,我们会见面。”
“别……”药好像渐渐发生了效用,永安的眼神一闭一合,手紧紧握紧,不让自己睡觉,“给我水。”
“好,常二叔去拿水了,马上就回来,马上。”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是一弯清泉,永安的视线渐渐模糊,“别……”他说了最后一个音节,眼睛慢慢闭上。
“裴启云来了没有。”
叨婥问自始至终都在她身边的常二叔。
“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让她和明月一齐送皇上的安全的地方,几个影卫都好,不要太大动静让别人怀疑,善财留下来。”
常二叔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让善财进来。”
“是。”
善财进来的时候,叨婥正在为永安把衣服套上,正在嘱托身边的人,“你们要小心一点,王太医跟着皇上,你们要护着周全,若是皇上有半点的闪失,你知道你们的下场。”
“是。”
和刚才的态度完全不同,叨婥伏在永安的身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闭着眼睛对手下说了一句,“走吧,豫亲王会在城南和你们接应。”
“是,属下明白。”
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善财还是静默着没有动,只是眼神冷冷看着叨婥。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喜欢你。”她顿了顿,“但是我必须留你在身边,连你也离开,别人会怀疑的。”
善财看了两眼,发觉自己的眼神并不够杀死她,无奈转身,愤恨地坐在位置上,“我并不比你差多少,为什么每次主子看到的都是你。”
叨婥看着她,讽刺地一笑,“你最好不要刺激我,我已经想杀你很久了。”
善财知道叨婥的意思,摇摇头苦笑,有些事情,自己并不如别人想象地那么风光。有些秘密,只能不甘心地承受着。
“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喽啰,没想到不知不觉的你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拜你所赐。”叨婥淡淡地说,“现在我们还可以这么和睦的坐在一起,你就不要以为我和你可以和平共处。你和我的成长环境不同,但是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如果得知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有染的话,她会怎么做。”
善财笑了,不是淡淡的那种笑,而是放声大笑,笑道最后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到底有什么好,主子为了你什么也不顾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及你们认识了一年。闭着眼睛让我亲几下就甩手把我打开,穿着单衣在天牢的外面听了你一夜的声音。他对我如果有十分之一对你的好,我就算是堕入阿鼻地狱都愿意。”
叨婥愣住了,她缓缓站起来,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善财,“你说的……可是真的。永安他……”
“我从小,就发誓,要好好照顾主子,他受了那么多苦,我会让他过上最幸福的日子。可是等到我好不容易长大了,有能力了,回京找他,他却已经成亲。你知道不知道,主子从没有和我发生什么,偶尔到这里来,也只不过是让我听你的事情。你要离开,你开了一家店,你回来看小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永安什么事情都没有和我说。”
善财淡淡地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主子,郑光梁带着女儿觐见。”常二叔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话。
善财和叨婥对看了一眼,一切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们的人马到了多少?”
“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恐怕要再等个两三刻。郑光梁气势汹汹,前面的奴才挡不了多久了。”常二叔跪在叨婥的面前,“王夫,你快走吧,这里交给我们就成了。皇上不能没有你啊。”
叨婥摇摇头,现在是郑璞母女发动政变的最好的时候,皇上病重,而又没有合法的继承人,他们完全可以找个小王爷暂代王位,自己辅佐身边,到了时间成熟,就可以取而代之。所以必定倾尽全力。
她必须要引君入瓮,先假扮成永安拖延一点时间,再和豫亲王里应外合把这般乱党拿下。
永安一定已经策划好这一切,但是苦于没有机会。黄金的歪打误着,正好减了郑家母女的怀疑。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愿意去拼,一次过后,她就可以解了永安的后顾之忧。
可是也太过于凶险了,如果有半点闪失,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她不能让永安冒这个险。
还有启横,她对永安有心思,这种时候会不会夜探皇宫,把永安俘虏了去。
想到这里,叨婥擦了一把冷汗,幸亏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否则的话让永安涉险,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让他们进来。”叨婥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转头对善财真心地说,“这一回,我谢谢你,真心的。”
侧过身子时又说了一句,“但是永安,我永远不会放手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