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发烧了一整夜,还是她发烧了一整夜,把沾湿的布巾敷在叨婥的额头,指尖轻轻滑过叨婥干裂的嘴唇。
体内应该都烧起来了吧,居然没有感觉么。
叹口气,托着她的下颚,另一只手扶着水壶给她润润嗓子。
黑色的睫毛轻轻晃动一下,启央屏息,静静看着叨婥,哪知道过了半响,对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醒。
他无奈,又给接了点水,给叨婥喝下去。
昨天的记忆,停留在河边跌倒那个场景,难道是叨婥把自己从那个河边架回到了这里,启央刚刚去取了水,可有段距离,叨婥这么瘦小的个头,怎么把自己带过来的。
“哎,就当是欠你一条命,我一定会让毒医解了你身上的毒的。”
捂着嘴巴狠命地咳了一下,启央苦笑一番,不知道这个毒医性格会不会真如外界传闻一般的乖张,如果对方不愿意诊治,那么他和叨婥的两条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捂着胸口,还是过一段时间就会难受,姐姐虽然给了药,但是却还有点残余的毒性留在身体里,说严重也太过,说不严重也不是。
叹口气,看了看躺在一边的叨婥,他拼劲全力想要把叨婥的药拿到手,却无功而返。
其实这段日子,自己对叨婥特意的疏远,一则因为叨婥女人的身份,让他有所顾忌,还有就是他对她抱着愧疚,即便是知道她是个女人,他也想要救她,在很早的时候,就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好友,这不会因为性别而有改变。
“咳咳,咳咳。”
叨婥低声的咳嗽惊醒了启央,他小心地凑上去,眼睛盯着她的眼睛。
叨婥在他的视线里渐渐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刚刚发烧的关系,叨婥的眼睛特别的黑亮,还好像有朦胧的水蒸气在里头,启央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一软,想要板起脸说些什么的想法烟消云散,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柔柔的一句。
“你觉得难受吗?”
叨婥摇摇头,“我没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启央回答,“倒是你,你真的确定自己没事吗,你该不是不知道你也发烧了吧。”
“我发烧了吗?”叨婥摸摸自己的脑袋,“好像不热。”
“现在褪了。”启央翻了个白眼,烧到现在,是个人都变成白痴。
“是你照顾我的,多谢。”
启央叹口气,她不是也照顾了他整晚,如果真的说有个人要说谢谢的话,那应该是他开口。
“你给我擦了身子了。”身上的衣服换了新的,叨婥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启央一下子又红了脸,嘴上还是硬气的,“你也给我换了。”
叨婥尴尬,这种场景,好像吃亏的是启央吧。
“不过怎么有种奇怪的泥土的气味。”叨婥嗅了嗅自己的手,真的有种味道。
“我用你昨天给接的水给你擦的身子。”
河很远,启央知道自己刚刚恢复过来的身体没有办法来回多趟,所以只能用这个办法。
那么,是从木板上流下来的雨水,叨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昏迷之前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不见了,她像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纠结着问,“那你给我喝的水,也是……”
这木屋不知道在这林子里风吹日晒了多少年了,有多少灰尘,没准还有鸟虫在上面拉过屎,这样的水接下来,还能喝。
企盼的眼睛看着启央,希望他没有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哪知道启央很无辜地点点头,“我不知道哪里去接水,反正你渴,这里又正好有水。”
什么,她只不过是随便一问,居然是真的。
叨婥赶紧趴在床板上,勾起指头想要把喉咙里的东西抠出来,被启央拉住手。
“别这么紧张,我看你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吓吓你,去接点喝的水还是有的。”
他把放在地上的水壶拿起来,在叨婥的面前晃了晃。
“你这个……”叨婥气结,怎么知道一项认真到严肃的启央,也有这么爱整人的一面呢。
“现在有精神了吧,我们还要上路呢。”
两个人都逃得匆忙,身上并没有带什么钱,如果不加紧赶路,恐怕到不了万山谷,他们两个都要饿死在半路上。
药材也奇缺,再加上随时可能出现在背后的追兵,时间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启央先爬到马背上,等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叨婥还在地上踌躇。
“怎么了,还不上来。”
叨婥指了指他的腰间,“你的腰。”
以前她不知道他的伤势,上马的时候都是抓着启央的腰上马,但是现在,她怎么敢拿他的健康开玩笑。
启央默默地看了叨婥两眼,伸出自己的手,“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两只手在半空中交接,叨婥一闪神的功夫,自己已经被拉上了马背。
“走吧。”
“恩。”
“皇儿,你真的要这么做。”苏睐担心地看着永安,怀着孩子对父亲身体的压力很大,这个时候还要远行,确实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我已经决定了。”明月报告这件事情后,他又派人认真的询问了那个老伯,那一对男女很有可能就是叨婥和启央。
他们如果真的往北边的万山谷而去,就是为了解叨婥身上的毒。
永安有些心慌,启央这个人,裕亲王和郑璞一心所向并不是一点缘由都没有,这样一个人,为了叨婥而冒险,一路带着她寻找解药。
一男一女在一起本来就能发生一些事情,永安觉得,在自己身边的叨婥,从来就没有真的放下心来过,他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可续叨婥会因为这次经历而回到启央身边,那个男人本来就是她最先选好的人。
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他都要亲自去见证,带着叨婥回来,或者,杀了她。
“皇儿,你这又何苦,派人去把叨婥接回来也就行了,她会回来的。”
“我自有安排。”
他告退了苏睐,回到寝宫第一件事情,就是招了明月过来。
“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皇上,常安已经抓来了,会跟我们一块上路,只是,常叔托我带了两句话。”
“什么?”
“常叔要我告诉主子,他的命是主子的,为主子生或死都无可厚非,请主子看在这么多年服侍的份上,带他的女儿回来,就当是个留个人送终。”
“知道了。”
永安点点头,“差不多,该走了。”
皇城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向着新地的避暑山庄而去,却没有多少个人知道,做在这里面的,并不是当朝的皇上,而只不过是一个替身。
真正的皇上,已经从另一条路,带着几个贴身的护卫,向万山谷前进。
“侯爷,你真是乱来。”洪姐一边把脉一边说,“这要是有人乘了空子起宫乱可怎么办。”
永安闭着眼睛像是假寐,听到这话倒是摇摇头。
“何况我听说那毒医出了名的刁钻脾气,没有人能逼得了她,侯爷这回去,不怕吃了苦头。”
永安摇摇头,“我自有安排。”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走在前面的明月调转马头走回来,站在马车外恭恭敬敬地禀报,“主子。”
“什么事,怎么不走了。”
“主子。”明月显得有些为难,“这常安在前面的马车上发狂,硬是叫着喊着。”
永安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带她来见我。”
那个傻子疯疯癫癫地叫着爹爹,见到永安了倒是一愣,揪着衣服,咬着嘴巴,不敢再放肆。
她倒是没忘那天的遭遇。
挥手招呼人过来,永安的表情称得上和颜悦色了,“常安,你知道我此番为什么带上你me。”
常安傻傻地看着永安,不知道回话。
“那是因为,我要带你去见叨婥,叨婥,你记得么。”
一听到叨婥的名字,常安就开始傻笑,一个劲地点头。
“可是你要记住,如果你继续拖延行程,我不仅不让你见到叨婥,我还会杀了你,知道吗?”
被永安严厉的话吓到了,或许常安并不知道永安说的是什么,但是潜意识里面,她就是惧怕这个伤了自己两次的男人。
她迟钝地点点头。
“明月,用布把她的嘴巴堵上。”
“是。”
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常安想要反抗,无助的眼神甚至投向了最不可能怜悯她的那个人,永安对上她求救的眼神,“要见叨婥,你得这么做。”
常安的反抗渐渐停了下来。
“上路,这半路上若还有人耽误行程,别怪我不客气。”
“是。”
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永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扶住自己的肚子,坐回到垫子上。
“侯爷可别置气。”洪姐在旁边叮嘱道,“这一路赶路,最辛苦的就是侯爷您了。”
“我没事?”
“恕我多嘴,就算侯爷不替自己思考,也要替肚子里的小皇子想一想啊。”
“这可是洪大夫的职责。”
说完这句话,永安就闭上眼睛休息。洪姐从马车上下来,叹了一口气,她是经验丰富没错,但是也不能摊上一个如此不合作的病人啊。
但愿天佑皇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