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呗调到了永安宫,也就是永安候居住的地方。大体皇帝也和永安候沟通过,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没有必要再瞒着叨婥了。
这一对兄妹真的很折腾人,说得好像真的想要叨婥这个朋友,其实不过是用强权来威压她。直接导致她对承恩,不,应该说是永安的印象掉了几个档次。
叨婥几乎断定自己对永安候不可能交心了。那永安候爷却巴巴贴上来。
早上刚起来不久,常叔就已经在外面叫了。
“候爷让你过去用早点。”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自从皇帝走后自己搬到这里来,这永安候每天的三餐几乎都要自己陪着,要不是看在那些好吃的,她一点都不想去。
“我今天胃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吧。”昨天月圆,几个家仆聚在一起闹腾,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说胃不舒服倒是真的。
“候爷知道你昨天喝了酒,今天特地让人准备了桂花粥,解酒。你还是跟我走吧。”
连她昨天喝酒都知道,这个永安候到底有多无聊,整天拿个眼睛盯着自己。
“好吧。”无奈,叨婥胡乱整了整衣服,“我跟你走,不过常叔,你跟了候爷这么久,你说他会不会那天心情不好就拿我开刀了。”
“怎么会。”常叔点了点叨婥的脑袋,对这个小家伙他很喜欢,“候爷没那么大的脾气,何况,也已经很久候爷没有这么开怀过了。叨婥啊,我们是奴才,凡事都得以主子的喜好规定自己,候爷宠着你,你可要懂得珍惜。”
看来自己对永安候不冷不热的态度,连常叔也觉得不妥了。
叨婥点点头,认命向那人的屋子走去。
总归是好的,起码现在启央被保下来了,做的工作也轻松。也算是她报答永安的。要是不小心惹到了这个候爷,别的不说,皇上肯定立马拧了自己的脑袋。
常安在门外敲了两下,然后朝外拉开门,示意叨婥走进去。
永安候已经等了好久了,这么早的天,他坐在位置上,连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她一直觉得永安候在自身的打理上有些偏执,好像容不得半点脏乱。
他不会说话,没回看到叨婥,都是习惯性招手微笑,叨婥几乎已经忘了那天在酒楼里听到的那句话,如果他真的是假装,到底是多大的本事,能够做的如此滴水不漏,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露出过一点点能说话的端倪。更何况,他有皇上护着,还需要假装。
皇上那天也说过,永安不会说话是因为她,那么其实自己那天是听错了。
“候爷。”叨婥在脸上堆出一个笑容,快步走过去坐下来,对他客气他反而不高兴。
“其实不必每天都为我多准备一份,和其他人一起吃我也能习惯。”
永安笑着摇摇头,用手摸了摸肚子,然后把粥推到叨婥面前。
“你知道我胃难受,特地准备了这个。”
永安点点头。
“其实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叨婥觉得有些愧疚,她不过是个违心拍马的人,不值得永安交心。
永安摇摇头,手指在碗的边缘摩挲了一下,推到叨婥的面前。
“还热着呢,哪那么快凉。”叨婥已经越来越明白永安的手势是是什么意思。“你呢,吃了吗,一起吃。”
永安把桌子上另一碗粥摆在自己面前,对叨婥笑一笑,然后开动。
他吃东西的时候慢条斯理的,稳稳有一个贵气,哎,果然是天生龙凤啊,自己这等小名是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气度的。可惜了不会说话,如果没有了这层残疾,恐怕他早就嫁人了,不会等到这么大的年纪,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面前的美食一下子变得苦涩难咽起来了,估计不等皇上把她杀了,她也要自责到死。不如挑个时间,尽快和启央挑明了,然后两个人找个时机离开候府,也不要再过这种日子了。
永安用调羹在碗面上敲了敲。
“知道了,我马上吃。”
低着头往嘴里塞东西,叨婥想着怎么样才能不让永安在不受伤的情况下疏离她。
勉勉强强吃完了饭,叨婥见永安一点要她走的意思都没有,有些坐立不安。她其实比较喜欢回去陪着启央。和启央在一起没这么大的压力,也不用想着怎么说话才能不伤害到他。
但是老天偏偏不给她机会。
正在她准备着怎么找托词的时候,永安拿了一本黄灿灿的小本子都过来递给她看。
“是什么?”
永安指了指封皮,让她自己看。
封面上用黑笔写了个大大的“奏”字。叨婥猛吞口水,这对兄妹关系到底有多么好,连奏折这种东西都可以交换了看。
有些战战兢兢地打开封皮,里面的字虽然和叨婥上辈子学的有点出入,但是多少还是能猜出来的,大体的意思,就是某个人自荐,想要自己的女儿娶永安候。
永安手指在落款处,让叨婥看些奏章的人。
“右相?那你是要嫁给右相之女吗?”
永安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有些失神地看了一会儿书面,转过来对上叨婥的眼睛。
“别。”叨婥使劲摇头,“你可别让我给你出主意,我对这些事情一点办法都没有。”
永安看上去有些失望,捧着奏章慢慢坐下来。那副委屈的样子让叨婥一瞬间就心软下来。她知道永安恐怕连右相的千金长什么摸样都没有见到过,对那人的人品,学识都完全不了解。这样把自己的终身交托出去,太残忍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那人如何?”
永安的眼睛立马亮起来。
从家仆房里给永安找了一身仆人的衣服,结果在换衣服的时候又闹了个脸红。仆人的衣服为了满足工作的需求,安了好多个口袋啊,带子啊,没有穿过的永安怎么折腾都穿不上,最后只能求助于叨婥。
而且他对叨婥好像一点都不设防,这大片的皮肤暴漏在叨婥的面前,让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叨婥发现,显然永安的皮肤保养良好,隔着距离看上去白皙健康,但是碰到了,却发现有种粗糙感,特别是他的背,摸上去的感觉就好像是摸到了一大片的伤疤。这些伤疤经过上等药材的调养,已经和原来的皮肤没什么色差,但是摸上去的感觉,有些凹凸不平。
叨婥的手掌停留的时间有些久,直到永安好奇地转身看她,她才冒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手上利落地替他把衣服穿上。
“来,你记得,到时候你要好好跟着我。”她拉起永安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拉着我的手,一步都不能多走。”
永安盯着他被握紧的手,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支开了所有人,调查了去右相府的去路,叨婥带着永安,直接奔了过去。
作为一个曾经在男尊社会混过的女人,叨婥能理解这种心情,连面都没见过,谈什么感情,没有感情的话,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还能有什么保证。
永安居于高位,这样的事情应该更难受。
虽然从皇上那里听来一些事情,让她刻意和永安保持距离。但是不管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事情,在她的面前,永安只是永安。他起码对她是真心的。
她不忍心,看着他难过。
“右相也知道皇上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敢以次充好,我估计右相的千金应该还不错。”
怕永安紧张,叨婥握紧他的手,柔声安慰。
永安点点头。抿着嘴好像在想什么东西。
两个人不久就走到了右相府,“诺,我们到了,现在好像只能在这里守上一会儿了。”
他们没带人,贸贸然就来了,现在想想真是冲动。这要是等了一天还没人出来,他们不是浪费时间吗?
和永安窝在门前的大石狮后面,永安抓了抓身子,仆人的衣服穿得他很不舒服。
太阳也渐渐升高了。
“我们要不回去吧,明儿个找个名目招那人来见如何。”
永安想了想,摇摇头。
“那我们再等等。”
永安点点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右相府才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但是看上去多是下人。叨婥有些后悔了,他们甚至不知道左相的千金长什么样子,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来了。
“你给我滚开。”随着一声暴喝,一个人影从左相府飞了出来。叨婥被惊了一下,立起身来,才发现刚才飞出来那个人,是被踢出来的。
“你这个狗奴才,别以为我爹要你管着我,你就真的爬到我头上,小心本小姐废了你。”
这声音跟刚刚一模一样,随后走出来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生活在审美严苛的现代,什么样的整容美女都见过,这样款式的女人,可是第一次见。明明是美目俏颜,顾盼中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态,却长着一对英气的剑眉,英气逼人。
“哇!”叨婥拍拍身边的永安,“你好像捡到宝了,好漂亮一个小姐……”
姐字还没有说全,就见那小姐一脚踢在家仆的身上,刚刚爬起来的女人一瞬间又跌了回去。
这大庭广众之下玩暴力,这漂亮小姐还真是重口味。
“小姐,夫人吩咐过,不能让你出门。”
“关着我。”女人揪着下人起来,随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关着我。”
“奴婢不敢。”那下人都哭出声来。
“告诉我娘,要我娶永安候门都没有,妓院里最便宜的小官也比一个哑巴有情趣。听说那永安候又老又糙,要不那柳启横能走得那么利索。”
捏着叨婥的手一下子加大了力道。撇过脸去看永安,他的脸色铁青,牙齿紧咬。
叨婥叹口气,说实话,永安和又老又糙绝对一点关系都没有。
“永安,别急,她这么说不是没见过你吗,真见到人,恐怕心里早向着你了。”
叨婥小心地说话,见永安青白着脸色,多少有些不忍心。
“小姐。你可不要胡说啊,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说错了什么,他永安候占着皇上的宠爱倒是到处要女人,说不准早就被人给玩腻了吧。”
永安大概没被人这么说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有些麻木。
叨婥握紧他的手,感觉到手心一片的冰冷。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张了一幅好皮囊,说起话来这等的龌龊。瞧着那下人已经是战战兢兢,而那小姐还有继续往下说的架势,叨婥怕永安再受刺激,随手捡了一块石头,直直朝那小姐打去。
有的时候还真不能太好运,扔出去的石头就像是张了眼睛似的,一下子打到那女人的耳垂,也成功暴漏出他们隐匿的地点。
在一阵喧哗中,一个暴怒的女声传了出来,“妈的,给我抓住他们。”
拖起还在发愣永安,“快跑啊,真要等他们打我们啊。”
这种场景真是可观,前面两个人跑得连胳膊腿儿都不要了,后面一群人穷追着不放。要不是永安后面反应过来拉着叨婥跑,此刻两个人都被砸成肉饼了,果然是为富不仁啊。
“奇怪,那两个人刚刚还在这里呢。怎么一闪神的功夫就不见了。”
“该往左边跑了,快点追,要是找不到人,小姐怪罪下来就要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口盖着半边的井里,一只手死命地揪住一颗藤蔓,这是永安的手,叨婥整个人抱着他的腰,摇摇欲坠。
“永安,你可千万不要撒手啊,我还不想死,我还年轻啊。”
电视剧上那些剧情里的舍我精神都是狗屁,这个时候真要掉下这黑森森的井底,叨婥宁愿拖着永安,起码有个伴。
“撑着点啊,我怕,我不会游泳啊。”
折腾太过的结果,就是这根藤蔓经不住两个人的力量,渐渐滑出了永安的手掌。细心一点看,会发现滑出手掌的藤蔓带出一点点的血迹。
终于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一声“噗通”,永安抱着叨婥一起掉进井里,然后是一阵沉默。
“奇怪,这水怎么这么浅。”
“这隔壁还有个通口。”
“搞什么啊,浪费老娘的表情。”
本来以为这回死定的叨婥虚惊一场,抓着永安的手,两个人顺着井底的路慢慢回到路面上。
阳光再次照到脸上的时候,两个人都笑了。
“哈哈,你沾了一脸的泥水。”
永安赶紧用袖子擦脸,结果反而越抹越黑。
“别擦啦,都快胡成一只小猫了。”
笑得畅快淋漓,反倒忽然生出一种凄凉,叨婥看见永安的嘴角微微的抖动出一个弯曲的幅度,立马冲过去抱住他。
“那女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最毒妇人心,人模狗样,狗眼看人低,总之她说了什么,都不需要放在心上,别为了这种下三烂委屈了自己。”
永安显然还沉淀在忽然被抱住的震惊中,听完了这么一席乱七八糟的话,他了然地笑了笑,抬起手落在叨婥的肩头。
夜已经很深了,一个人影还坐在席案前静静地翻阅面前堆积如上的卷宗。一个矮个子慢慢走进来关上门,跪在那人身前。
“皇上,该歇下了,龙体要紧。”
“我再看一个时辰。”皇帝回答,不同于她平日里熟稔的女音,倒有些低沉。
那奴才目光落在皇帝的手上,“皇上,手上的绷带松开了,让奴才给你重新收拾一下。”
皇帝的右掌被绷带缠满,那包扎之人定是疏于医术,绑得难看不说,还有些松垮垮的。有些地方还有血迹渗出来。
皇帝的眼光落在手上的绷带上,却难得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表情。
“算了,就让它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