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拿出了一本素布裹着的旧书,翻开一页,递到我面前,“给,看看。”
那页上画着一株野草,上面一个弯曲的枝干上掉着九颗小小的果子,下面几片锯齿的叶子。我仔细瞧了瞧,猛然从包里翻出那株跟着快递一起寄来的野草,一对比,和上面画的一模一样。
姑姑拿过野草,瞧了一会叹道:“是不是一模一样?”
“姑姑,这?”我犹豫了片刻,不知如何开口。
“这是守山人托人送来的,被我偷偷藏了起来。”
“为什么?”我疑惑不解的望着她。
她拿着野草端倪的半响,轻咬下唇,欲言又止,“因为,这个是林家的预言,这果子,叫九层果,又名朱红。”
事情追溯到千年前,林家的祖先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一身豪言壮志比天高,势要与天斗上一斗。所以,当他拜别师门,就夸下海口,一定要让自己的名声震撼阴阳两界。所以,他也一直为这样的目标而努力,遇鬼杀鬼遇魔斩魔。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恶鬼怨灵,只要是纠缠在人世间,做不该做的事情,哪怕是无心之过,都会命丧他的屠刀之下。
终于,这样的杀戮惹来的上天的震怒。他一次无意中游历到一户富贵人家。那户人家本是信道之人,把他奉为上宾,他也乐得接受。哪知他一天半夜起来时,发现这户居然全是黄鼠狼精所变。他大为愤怒,不问缘由,将一家十三口全部斩杀,血淋淋的尸身摆放在院落中,哀嚎仿佛久久不能淡去。后来,天亮之后他才发现,黄鼠狼精巢穴下面尽然是一个千年的古墓,阴气极重,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极大的恐慌。而黄鼠狼精由于一直都受着附近村民的恩惠,一直行善积德,已有千年的道行本应飞升,却无意中发现这个古墓里有一具腐尸,不知何种原因被人封印在此,若不压制很有可能会醒来祸害人间,所以就着急家族父老,安营扎寨在此处尽心守护一方百姓。
林家的祖先这时才意识道自己已经犯下了大错,追悔莫及,看着自己手中还未冷却下来的鲜血,他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所追求的极致杀戮是错误的,所以,他决定赎罪。在黄鼠狼巢穴的上方修建了林家的祠堂,让林家来镇压被封印在地下千年腐尸。
而且为了防止林家后人再犯这样的过错,他并立下族规,但凡杀鬼灭妖,一定要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后才能进行,以此来杜绝悲剧的再次发生。
可是,自从林家搬出了旧地之后,古祠堂下方的封印变化异常,似乎千年腐尸有冲破封印的迹象,于是守山人就有了另一份职责,就是监督封印。
怪异的是,林家百年前一位精通天象的守山人,他曾经经历一次封印被破坏,在牺牲了林家数位高手之后,这个封印才被再次启动,而他也因为这个原因心怀愧疚,郁郁而终,弥留之际,留下一句话给后人。
朱红遍野,亡灵复来。
朱红,可能就是那遍及古祠堂九层果。亡灵,也许就是被镇压在地下的那具不知名的腐尸。那位守山人的意思就是,在今后不知何年何月,封印会再度破坏,该来的始终要来。
所以,当九叔听到消息之后,立刻就联想到了百年前留下的那句预言,登时急得火烧眉毛,生怕这百年难遇的坏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正愁没办法确实真假,因为古祠堂在深山里面,山里极其难行,族里没人愿意冒这个险。当我父亲一出面时,他立刻就同意了,即刻同意让父亲去打探一下情况,哪知这一去就不复返。九叔心里急得不行,等了好久都没有消息,又打定注意再找下一个人,但是由于我父亲的先例,族里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找谁谁都有借口推脱掉。后来不知是谁有意无意的‘提醒’了他一句,九叔立刻就想到了我这个被林家逐出去的废人。
一来,我父亲因为这个事情失踪,我一定会心急火燎的赶回来,二来,他觉得我在乎林家,也一定会帮忙,第三,我好歹也算家族的一份子,帮家族出力是应该的。可惜,当年在大厅里黑压压一片族人看着母亲和我受罚,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忙时,我就已经对林家心灰意冷,现在我巴不得站在一旁看戏!
姑姑皱着眉头,慢慢将故事讲完,问道:“你什么时候去?”
“去哪?”我脑子里还幻想着九叔和那群三姑六婆被腐尸打得落花流水的摸样,一时没有跟上姑姑的思维,被她一问,恍然大悟道:“哦哦,明天去。”
“哎,也不知道大哥现在在哪,闹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姑姑不由担心道,“小忧,我担心你父亲,也担心你。”
她炙炙的盯着我,美目中满是焦虑和担忧,“小忧,你可知道,若是那句预言是真的,可能你父亲已经。。。。”
姑姑面色一暗,捂嘴抽泣起来,压抑的哭声将我内心的记忆唤醒。
这才想起,自从离开林家,我已经整整十年未曾见过父亲,此番回来尽然是因为他失踪了。登时悲从心起,眼泪在眼眶打转,半响,我擦干眼泪正色道:“姑姑别担心,我一定回去把父亲找回来的。”
小屋里的哭声慢慢停下来,姑姑红肿着眼眶歉意的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睡吧,明天我送你。”
离开林家后,我去旅馆和孟林他们会合。大伙包了一辆小面包车往山里赶,可惜进山路太崎岖狭窄了,司机将我们送到山下死活也不愿意再往前,无奈我们只能徒步走上去。可是这茫茫大山,人烟稀少,到处是参天大树,分不清东南西北,连个带路的人都没有,到底哪里才是林家的古祠堂?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余晖镀上了山边成群的云彩,如金黄蛋黄一般的太阳沉沉落入西方。夜色将近,这山中不乏毒蛇猛兽,不能冒险前行,再加上大伙都已经疲软不堪,所以决定找一块空地露营。
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孟林拿出随身的干粮分给大家。都是一些饼干零食之类,虽然不喜欢吃,但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面对着手里的东西,再难吃也得吃下去。
漆黑的夜空铺满了点点繁星,夜幕下的山峦在远处连绵起伏,墨绿色的影子在夜幕下如同画中的水彩,淡染清透。不知何时,山间弥漫起一片薄薄的雾气,野草大树都仿佛被轻纱缠绕。
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九炀坐在旁边时不时往里面添加一些枯草。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怪叫,伴随有鸟类展翅滑过树林的声音,让大伙都有些心惊胆战。
天一黑孟林就立刻钻进帐篷里呼呼大睡,夜渊也不甘示弱,霸占了一个小枕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找周公下棋了。我心里惦记着失踪的父亲,一时睡不着便坐到九炀旁边发呆。
他时不时用纤细的手捏着枯草往篝火中丢去,我的眼神一直挂在他白皙如女子一般的手上,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微红的火光映上了他的皮肤,好似火莲一般。半响,只听耳边传来几声轻笑声,一只手附上了我的双眼,微凉的感觉让我一怔,九炀玩世不恭的音调响了起来,“呵呵,丫头,你瞧什么呢?”
“瞧你的手。”我诚实的说了出来。九炀一愣,举起手翻来覆去瞧了一会,诧异道:“我的手怎么了?”
“好漂亮。。。”我一脸艳羡。
九炀捏着我的脸颊闷笑了好几声,“你原来就喜欢我这双手啊?”
“要不我把手切下来送你?”九炀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一双白皙的手已经伸到了面前,好像那双手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块肉,谁要就送谁。
我被他的话吓得彻底清醒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九炀戏谑的看着我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丫头,你被吓着的样子真好玩!”
“。。。。。。。”
九炀用手捏住我的下巴,盯着我瞧了好一会,似是欣慰的说:“丫头,你这性格还是没变啊。”
“嗯?”我正欲开口,忽见九炀脸色一变,朝我身后的草丛大吼一声,“谁?!”
刹那间,一根木棍直直飞进了草丛中,一声痛呼传来,只见黑暗处一团草丛闪动。
九炀登时飞了出去,从草丛中提起一个矮小的身子,啪的一声丢到了篝火旁的木材上,木材被撞击的滚落到四处,那身影趴在地上似着挣扎站起来,却又狠狠的摔了下去,胸口砸道木材上,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夜渊和孟林被呻吟声吵醒了,迷糊着眼睛从帐篷里爬出来,定睛一瞧,地上趴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立刻就清醒了。夜渊立刻跳到他身上,狠狠压住,孟林和我拿出电筒走过去仔细一瞧,居然是一个孩子?
一头剪的干净利索的寸头,穿着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只是已经黑得看不出原形了。身材瘦小,脑袋显得很大,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凶狠的盯着我们,眼中隐忍着痛苦。
九炀面色不善的拍拍手上的灰尘,夜渊丝毫不敢放松,一直压在那男孩的身上。我有些看不下去,急忙劝道:“这是个孩子,大黄你还是先下来吧。”
夜渊看了看我,又转头用眼神询问九炀,九炀思索片刻后点点头,他才慢腾腾从背上走了下来。
孟林急忙走上前将孩子扶了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关心道:“没事吧?”那孩子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双目满是探究的一一将众人扫过,,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徐徐道:“你是林家的人?”
那声音如同老人一般苍老沙哑,我登时楞住了。
“我是林家的守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