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先是老爹突然病故的噩耗,接着又出来这么一个老怪物,居然说张家大宅不姓张了。张继祖感觉到天似乎都塌了下来,从小就在顺境中长大的他,养尊处优,听惯的都是恭维的话,想要什么一切都顺理成章,哪里会遇到过现在这样的事情,当时就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了。
再看怪老头真的如同他是这家的主人一样,冷笑着往堂屋一旁的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对丁山吩咐道:“丁山,看样子,张家少爷还蒙在鼓里,你不妨给他再解释解释。”
“喳!奴才领命!”丁山在怪老头面前就像狗见了主人似的,身子前躬,单腿一弯尽然给老者行了个满清时的旧礼,这一幕看得张继祖眼珠子差一点掉了出来。
那老头却笑着一摆手说道:“免了,如今都民国了,不兴旧礼了,再说人家张家少爷是留过洋的,你这架势可别让人家笑话了。”
“是,老爷,小的知道了。”丁山赶忙陪着笑答道,然后起身垂着首站在了老头身后。
这下,张继祖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丁山这家伙已经投靠了这个老头,于是指着丁山问道:“丁山,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爹尸骨未寒,难道你就……”
丁山转过身,似笑非笑的对着张继祖一拱手说道:“少爷,您去留洋的这段日子,咱家,不,应该说是张家发生了太多事情。不过您最好要有个心理准备,如今的张家,再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洮镇首屈一指的张家了,我这么跟您说吧,张家现在破落了,包括张家的商铺、钱庄、田地,当然还有这座大宅子,等等等等全都没啦,您也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啦,可以这么讲,您现在真的已经是身无分文了。”
丁山这一番话对张继祖又是一次重重的打击,张继祖惊得连连后退几步,激动地说道:“我,我不相信,这,这里,一定有什么阴谋……”
“什么?阴谋?小子你可不要乱说呀,这里有你老爹生前写下的字据,不信你可以自己来看。”一旁坐着的老者冷笑的说道,手里还拿着一叠纸张。
“少爷,这位杨老爷,杨老爷是张老爷生意上的朋友,张老爷近一年间做起了古董买卖,可是手上现钱不够,故而向杨老爷借了一大笔钱,而且老爷将家里的田产、房产还有镇上的买卖都做了抵押,本来计算好了,生意一旦成了就能返本,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老爷突然染了怪病,百般求医问药都没用,而那生意究竟是赔是赚又只有老爷一人知道,如今老爷驾鹤西去,可这么一大笔欠债总得还呀?少爷,丁山所言句句属实啊!”丁山在一边又说道。
“呵呵呵呵,年轻人,听到了吧?别以为你到外边走了一圈,就什么都高人一等,你要记住,不论走到哪里,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天经地义的。”那个姓杨的老头冷冷的说道。
“丁,丁管家,好歹你也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老爷待你不薄,你现在却替外人说话,这让老爷在酒泉之下怎么能够瞑目啊?”阿力实在看不过去了,走到堂屋边指责丁山说道。
丁山听到阿力的责问并没有说话,只是斜着眼看了一眼阿力,又走到已经不知所措的张继祖身边低声说道:“少爷,您还是接受这一切吧,您放心,老爷走的时候很风光。我把老爷就安葬在张家坟园之中,此时天色尚早,少爷您不如去祭拜一下老爷吧。”
听到这儿,张继祖一声不吭,他现在忽然有了一种被抛弃,被愚弄的感觉,实在不想再听到那些令人讨厌的声音,不愿意见到那一张张丑恶阴险的嘴脸,转过身满脸颓废的迈步走出了张家老宅,既然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家了,老爹也已经走了,那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阿力见少爷要走,只好拎起张继祖的皮箱跟在后面,不过却边走边回头看着曾经的张家大宅。
张家是洮镇上的大户人家,张家墓园当然也是小不了的,墓园占地能有几十亩,位于洮镇之北,可以说是上风上水之地,不仅背靠青山,墓园前面还有一条活水流过,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还是当年张继祖的老爹请了有名的风水师给看过的,说是若是能将祖坟迁于此地,张家不仅可以永保富贵,而且张家日后还会出现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足以令张家光耀门楣的。不过以张家如今的处境来看,当年那个风水先生应该是为了骗钱,蒙了张家老爷子。
张继祖以前每年清明,都会陪着老爹来墓园祭奠先祖,所以到张家墓园的路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此时的张继祖,大脑之中一片空白,仅是凭着意识中的惯性,闷着头一路走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身后的阿力发出了“哎呦”的一声,张继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阿力,原以为是他出了什么事,可是看到却是阿力直勾勾的眼神和半张着的嘴。难道阿力是看到了什么?于是,张继祖又转回头,也向前方看去,只见不远之处依山而建,规则的排布着几十座坟冢,原来是到地方了。
张继祖苦笑的摇了摇头,对阿力说道:“阿力,这墓园想必你是第一次来,在这里长眠的都是张家的族人长辈,你不必害怕的,我也是来看看我爹。其实,到了如今,你真的也不必再跟着我了,我再也不是什么少爷,什么也给不了你的。”
“哎呀,少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把阿力当作什么人了?阿力从小无父无母,要不是老爷收留,我早就饿死、冻死了,张家待我恩重如山,阿力又怎么能够做出不讲情义的事情呢?少爷您放心,今后您去哪里,阿力就跟着您去哪里。”阿力几句朴实之言,听得张继祖心里感觉到暖暖的,眼角居然又湿润了起来。
“不过,不过少爷,刚才不是阿力见到坟园才害怕的,而,而是少爷您看那里,难道不觉得怪吗?”说着阿力用大手指向山脚之下。
“怪?怎么回事?”听阿力这么说,张继祖揉了揉眼睛,顺着阿力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在山脚之下还有一排屋舍,屋舍是灰白的墙壁,青色的瓦顶,其实很醒目,只是张继祖注意力不在四周景物上,所以才会忽略了那哪一排房子。
“少爷,难道还有人住在这里吗?”阿力问道。
“这排房子我也是没什么印象,可能是在我离家的这段时间新建的吧!也许是守墓人住的房子,不过现在估计已经是空无一人了。”张继祖回答道,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点伤感。
阿力“噢”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于是,主仆二人继续向墓园深处走去,不大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座很显眼的新坟,墓碑上刻着张老爷子的官讳:张德山。老爷子的墓前摆了满满的供品,一左一右还有纸扎的纸人纸马。随着一声飞鸟的哀鸣,又一阵悲痛涌让心头,张继祖凝视着老爹的墓碑,慢慢的跪了下去,“哇”的一声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惨,传出好远,久久的在山谷中回荡。阿力也跪在一旁,一边磕着头一边哭着,就这样,不知不觉之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